徐仲林穿好衣服出来去了香院子,香坊里来来回回的人,忙的恨不得飞起来才好,芦苇坐在院里的藤架下喝着花茶。
“姐夫有啥事?”采薇手拿着香勺出来询问。
“找你姐说点事,”徐仲林把小红本递给采薇看。
“供香?”采薇看本上的字震惊道。
“嗯,加急送回来的,”徐仲林低语的解释了一句。
采薇转身把本子拿进去给她姐看。
“阿姐,这个能做吗?”采薇小声道。
“不能做,”芦苇起身出去说话。
“为何?”采薇觉得豆庄花了这么大力气,好不容易跟皇商挂上钩了,怎么能拱手不做呢?
三人远离了院门口,芦苇才郑重道。
“眼皮子别盯着钱,皇商不是商吗?咱们如今最该做的,是怎么摘了行商的名声,把自己家往耕读传家上靠。”
“把这个献给陈县令了,他不是大力迁民迁商吗?如果他手里有这样的好机会,比空口说白话好用,好东西得要分享出来。”
徐仲林反应过来,“你是让我们以庄户的名义供应香材料?”
“对,豆庄坚决不能沾行商了,我们只要抓牢陈县令就行了,”芦苇把本子还给了徐仲林。
“我明白怎么处理了,”徐仲林拿着本子快步去了车队坊。
当晚一脸笑模样的回来了,看样子陈县令应该是很满意的。
……
跟北边聚贤楼的热闹景象比,豆庄这边相对就安静了很多,庄户们走路都是匆匆忙忙的,偶有客商来参观,庄民也都是回避的,一南一北的庄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聚贤楼有了第一年的经验,第二年举办的品香,是相当的有特色,单独的小院子也都利用了起来,香坊的金贵香,更是不要钱的送过去用。
订单更是多的做不完,采薇拿着香单仔细捋了捋,留下本庄能做的,又给柳林村送了一部分回去。
再剩下的一分为二,一份给采薇香坊做,另外一份,她穿戴整齐去了镇上,让人请了几家香铺掌柜见面商讨。
“彭娘子……你这是?甘愿拿出来分了?”有香铺的掌柜吃惊的看着采薇,豆庄这两年的品香他们是知道的,做的奇,做的艳,很多好的大商都慕名而来了。
采薇优雅的喝了一口特配的花茶,笑吟吟道,“我们五福香坊知道香锅这口饭,烧热了应该大家伙一起吃,一起吃饱了,才能让人来山阳镇驻足,各位掌柜你们说呢?”
“彭娘子大义!”众掌柜起身对采薇抱拳。
“不敢当众掌柜这声赞,我们五福香多做中下香品,略高档的香品,也是供应我们五福庄指定的客商。”
“大家同是山阳镇商户,到手的订单自家没能力做,没道理白白让它溜走了,有饭大家一起吃,有困难也需要各位商家伸手帮帮忙,”采薇摩挲了一下手上的戒指。
别家香坊掌柜看采薇,迟疑片刻道,“不知彭娘子需要我等帮什么忙?”
采薇起身郑重道,“想请各位掌柜媛媛手抬山阳镇一把,我们五福庄品香还有三日便结束了,到时候客商一散,必会途经镇街去府城,还望各家掌柜务必拿出镇店之宝。”
众掌柜面面相觑半晌,“不知彭娘子何意?”有掌柜抬手求采薇给解释清楚。
采薇也没废话,从袖子里拿出小本子递给众人看。
“我们五福香坊本不该参与此事的,可是事关山阳镇的繁荣,我们五福庄一直生活在此,打心里总归是希望它好的。”
“如果各位你不伸手,我不伸手,那么府城的一块肉,说不得就被别的县镇抢去了,我一介女流力量微弱,见识也不如各位掌柜们长远,若有说的不当之处,还请各位掌柜海涵。”
众家掌柜听了没说话,打开本子仔细阅读了许久。
“彭娘子想的也是我等想的,大家伙必然会尽微薄之力抬山阳镇的,只为来年山阳镇有个好的开始,”说完众人举高茶碗以茶代酒相呼应。
采薇喝完放下茶碗笑道,“各位掌柜我先行一步,五福庄还有客商需要招待。”
“彭娘子请!”众人也没介意目送采薇走远,才纷纷激动的看着订单想分配。
当晚陈县令知道豆庄的做法后,他高兴的半夜都没睡,次日天不亮亲自带衙差布置县镇,要不怎么会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呢!县令大人亲自上阵干活。
那镇上的商户更是没说的,都是有人出人有力出力,几乎不眠不休布置了三天,聚贤楼宴请完所有客商,第四日早上,镇街来了大量的马车,给客人们拉去了镇上走走看看。
对比府城的高大上,聚贤楼的一掷千金美轮美奂,山阳镇才是现实的生活小镇,不大的镇子满满的烟火气。
满目琳琅的东西,俨然就是缩小版的南阳城,就连南阳城那个声名大振的庙王爷庙,人都给搬来了!没说的进去就是磕头,灵不灵的先磕了再说。
不得不说陈县令是个上道的,好风凭借力的一把给山阳镇拉住了,成功的让山阳镇前进了好几年。
山阳镇的热闹景象,差不多持续到南阳城斗赛结束客商散尽,十一月底京城传来喜讯,山阳镇有一款墨被选为了贡品,小小的县镇立刻脱颖而出。
有嘉奖自然也就有人来拜访,陈县令忙的恨不得给自己掰两瓣用,等忙清闲下来已经快过年了,他带人去豆庄找芦苇感谢。
“陈大人,我们东家早就回府城了,要不我派人去通知东家回来,让她明儿直接去县衙……”
陈县令摆摆手不在意,亲自拿出几张邀请贴给郭飞,“这是本官给你们东家的。”
郭飞双手接过帖子,“好的陈大人,我们东家正月十五定会到庙会场。”
陈县令默了一会,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递过去,“这是养身丸,你们东家为山阳镇做的本官看在了眼里。”
郭飞意外的看了看陈县令,接过东西嘴里道,“我们东家虽然是个女子,但是有一颗侠义的心肠,跟我们老东家一样人好。”
……
他们嘴里的侠义人芦苇,此刻气的脸都要裂开了,因为她的好大儿叛逆的要和离,她亲家正在来的路上找她撕逼。
“姨母,这有什么呀?兄长不是要和离吗?和离后曹家姐姐我娶了,”青狗子义气的拍了拍自己胸脯,让愁闷的家人不用担心了。
芦苇……
“你知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呀?你……”
“我咋不知道呀!我阿爷都说我金兰阿嫂长得俊了,皮肤白的跟猪油一样,比我们村那些寡妇好看百倍……”
“我让你嘴没门,一天天就胡咧咧个没完,”采薇恨不得拿针给儿子嘴缝起来,手毫不客气的揪住儿子的耳朵。
“阿娘疼!疼!”青狗子扒拉下他娘的手跑出去。
“金兰阿嫂本来长得就俊,我又没有说错,我不仅要娶金兰阿嫂,我还要娶村里所有漂亮的小寡妇,我要像我阿爷一样,让她们为我打架……”
彭顺和终于干了一件人事,抄起黢黑的木棒追出去打孩子。
没有愣头青在旁搅和了,一家人愁闷的看着火盆不说话,该来的还是来了。
十二月下旬徐仲林硬着头皮接到了亲家,芦苇害怕的没露面,他宠的儿子他自己受着。
亲家见面劈头盖脸就是讨说法,,徐仲林达拉着脑袋,他能有什么说法呀?
儿子天高皇帝远的,他想说也说不上话,又不能不表态,只得好话赔尽安抚亲家,还是他中用的大儿子,来了一封信平息了风波。
和离只是小两口的口不择言,另外他也成亲了,雨过天晴了,亲家们又和好了,芦苇也敢露面说话了。
徐仲林热情的带着亲家,给南阳城里里外外逛了一遍,过年更是热闹的宾尽主欢,年外还亲自陪亲家回了葆江郡。
走前芦苇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想要的答应了他吧!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了。”
徐仲林握住芦苇的手,表示一切有他呢!
……
“你到底在闹什么?”徐仲林咬牙切齿的问儿子。
虾耙子看见他爹来,扑通一声跪下爬上前,抱着腿放声大哭起来,哭声里是说不出的悲伤难过。
“老曹家欺负你了?”徐仲林一看儿子哭成这样,这还了得?这肯定是欺负他儿子了呀!
虾耙子闭眼嚎的他爹都要落泪了,他才揉眼睛住声抽噎道。
“金兰跟我岳父没有欺负我,但是曹家其他人欺负我了阿爹,他们说我是上门女婿,还说我没用吃媳妇饭,阿爹你说,这日子我还能过吗?”
“放屁!曹家谁欺负你了?我找他们去……”
虾耙子一把拉住他爹的腿哽咽道,“他们说的也不算假话,儿今年都十八九了,念书没有成就,成亲还都是阿爹阿娘安排好的,儿可不就吃媳妇饭的嘛!”
“胡说,你吃的是我们的饭,你啥时候吃你岳父家的饭了?阿爹替你出头去,”徐仲林火大的要去亲家家里要说法。
“可是外人不知道呀阿爹!”虾耙子肿着眼睛又道;
“即使阿爹理论出说法了,曹家那些人能承认吗阿爹?”
“不承认就跟我回家,我徐仲林的儿子心口捧大的,岂能让他们不要脸的污蔑了?走!”
金兰藏在暗处待不住了,慌忙要出来说话。
虾耙子看了急忙抱住他爹,“阿爹我不回去。”
徐仲林不解的看着儿子,“委屈成这样还不回去?你魔怔了?”
“我不能灰溜溜的回去了,我决定了我要做墨,我要把纸墨做出名堂才回去,”虾耙子哭了半天总算把正题说了。
徐仲林看儿子眼睛都红肿了,他心疼的都说不出话来,遭温的曹家人欺负他儿子,手拉着儿子肩膀说道。
“做纸墨苦的很二耙子,跟阿爹回南阳城好好念书,你不喜欢念书,阿爹阿娘也不强迫你了,回去当个书馆先生也成,做纸墨匠不是个出路。”
虾耙子梗着脑袋不说话,眼睛里又再次蓄满了眼泪,看模样真是被欺负狠了。
徐仲林看了心都碎了一咬牙道,“阿爹答应了。”
虾耙子赶紧擦了擦眼泪,“阿娘那里怎么办?”
“你阿娘那里我会跟她说的,儿子,你可千万不能眼皮浅了,我听你阿娘说,纸墨做的好也能当墨官的,你可别把孩子的前途断了,”徐仲林殷殷的交代儿子。
虾耙子眸底深处藏着愧疚,他不是故意骗他爹的,是他知道自己的斤两不是读书的料。
“阿爹我记着你的话呢!”
徐仲林给儿子拉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干的也是正事,爹娘没什么好拦着的,之前不让你做,也是希望你能再进一步,学做墨就不能在葆江郡住了,你得出门多走走看看去。”
虾耙子忍住激动道,“阿爹,我带金兰一起出门,就去咱家墨坊一路跟着学,这样你跟阿娘就不担心我们了。”
徐仲林一想也成,儿子想的周到有模样的就答应了,他处理好这边的事,赶回了南阳城。
……
他走后没几天,虾耙子带着他娘子一行人美滋滋的走了,路上得意道,“我说我阿爹疼我吧?我一哭阿爹准依了我。”
金兰一副白痴的看着他,“你可是答应我考举人的呀!你要是失言了,我马上就回去告诉公婆的。”
“不失言,不就举人吗?回头我好好的研读那些文章,迟早给你考出来的。”
金兰未想到夫君这个许诺,直到四十多岁才达成。
她最开始也就是想找个秀才夫君成亲,撑着曹家的家当,结果去婆家过了几日,她的心顿时活络了起来,一路上跟夫君打打闹闹的,过的妇唱夫随的特别开心。
虾耙子出去了六七年,才回来接了他的母亲担子,彼时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豆庄也做成了远近闻名的墨香庄,牢牢的依托了山阳镇盘踞成农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