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鸣闻言,不怒反笑,只听他口称“前任谷主”,那自然是全然未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当下哼了一声,转过头来,瞪视太微垣主秋桓,问道:“你呢?”
秋桓淡淡地道:“事已至此,大势所趋,人心所向,我也无需多言了。”
袁天鸣的眼光自秋桓脸上向其余几老一个个缓缓扫视过去。他眼光射到谁的脸上,谁便打个寒战,但诸老更无一人退缩,目视袁天鸣,脸上均有悲愤之色。一时之间,大殿咫尺之地,诸老目光交接,似有火焰万道。
眼见得除了紫微垣主萧成,余人尽皆参与谋反,可谓变生肘腋,袁天鸣心底一阵寒凉。当日天垣剑谷内乱,楚、魏二人虽然精心策划,但毕竟受其蛊惑的谷众为数并不算多。叛乱平定之后,剑谷元气大伤,就此一蹶不振。辗转年余,当年人丁兴旺的天垣剑谷,如今只剩眼下这寥寥十数人。袁天鸣双腿有疾,功力已是大不如昔,哪知偏在此时,部属联手逼宫,这等情势,较之当日的形势,无疑更加凶险万倍。
袁天鸣极力压制心头波澜,面不改色,微笑道:“诸位,能不能让我死得瞑目?”
天璇宫主左冥冷笑道:“你死不瞑目?明人不说暗话,你睁眼看看,眼下的剑谷,成了什么样子?”
萧成暴喝道:“左冥,尔也胆敢造次!”
左冥嘿然道:“萧兄聪明一世,却是糊涂一时。敢问今日紫微垣下,残喘者几人?剑谷完了,你纵有生杀予夺之权,却还想作威作福么?”
萧成一时默然。
洪峰冷冷地接口道:“祖宗遗训,共计二十三条,如今尚存几条?”
毕徊风喟然叹道:“袁天鸣,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去见剑谷列祖列宗?”
黄飞也道:“看在你铸剑之术无人能及的份儿上,大伙儿当日没跟随楚天渊谋反,已算对得起你袁家了!”
路月踉跄而前,手指袁天鸣低声道:“天垣剑谷自天茂公以降一十五代,袁家人丁渐稀。近三代以来,虽是一脉单传,所幸尚存男丁。袁天鸣,你既已破训出谷,凌钦霜之事料来也算不得什么。但你膝下无子,养女却又不教,任其屡破祖训,你说,此罪可赦?若非为了寻她,剑谷如何会沦落到如今的境地?我们几个老头子,又何致在此陪你喝风顶雪?今日我们不反,难道来日还要让那黄毛丫头接任谷主之位不成?”说到此处,已是泪流满面,显见得痛心疾首。
诸老话语铿锵,字字如针,只刺得袁天鸣心头大痛。他当日死里逃生,心知往日所为已致人心渐失,剑谷日衰,故而一改阴冷恶毒,复又宽厚仁慈。他重拾残局,也算小有所成,哪知此后打击接踵,变故迭生。先是囚禁多年的古轩昭破壁而逃,随后自身也遭人暗算。若是仅仅如此,倒也罢了,哪知此后剑谷倾巢而出寻找婉儿,大批谷众却因迷恋花花世界,一股脑的流连忘返,再不愿回谷避世。袁天鸣但见谷众一去不回,纵然有心召回,却也再无力回天了。
月前,袁天鸣收到女儿的飞鹰传书,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眼下除了婉儿,他已一无所有,当即带了这仅余的十数人出谷,昼夜寻找。余众反叛,他纵然无可奈何,却尚不觉得什么,可今夜造反之人,除了洪峰,尽是剑谷中自己多年来所敬重的长辈,霎时之间,悲痛、苦楚、凄凉、憎恨、愤怒,诸般情绪,纷至沓来。眼见洪峰等人各个怒目而视,蓄势待发,蓦地发起狠来:“今日除了萧大哥,唯有一把北辰剑可恃。便算死,也要杀个痛快!”
他杀心既起,嘿嘿冷笑道:“我腿有残疾,不能行走,谁要杀我……”话音未落,双手在软椅一按,身子骤然飘起,左掌疾向洪峰胸口抓去。
诸老不料他竟会抢先出手,一时尽皆惊呼。洪峰自也大吃一惊,仓促之间抬掌相迎。双掌相交,砰的一声,见他鲜血狂喷,跌退了丈许。掌影闪处,袁天鸣右掌如影而至,呼的一声,再中洪峰胸口。
洪峰长声惨呼,身子飞起,重重摔出庙外,在雪地上扭了几下,便即毙命。而袁天鸣却已借力弹回软椅,稳稳坐下。他乘敌不备,施重手击毙洪峰。这几下兔起鹘落,一气呵成,已尽出他生平所学。诸老尚未回过神来,洪峰已然归西。
诸老见了这情状,情知袁天鸣已决意拼死一斗,呼喝声中,纷纷抽出了兵刃。
袁天鸣眼中闪着冷酷的厉芒,道:“尔等逆贼,死不足惜!今日割地断交,便拼个同归于尽吧!”袍袖一拂,青光闪动,地上登时裂出一道数丈长的大缝。
诸老皆是一凛。只因他们不忍见剑谷就此毁于袁天鸣之手,这才暗中商议,废去他的谷主之位,却并无杀他之念。此刻见他如此绝情,均知今夜一战在所难免。
仙鹤宫主秦修怒道:“袁天鸣!你当真要……”他话声未毕,一点银光倏尔爆闪,其势迅疾,便向他射来。秦修大吃一惊,急急举剑挡架。长剑与那银光相交,登时无声无息地断成两截。
袁天鸣身在半空,喝道:“往日无情,来朝无义!是好汉的,便来单打独斗,决一死战!”说话间,银光势道不歇,嗤嗤连颤,兀自向他逼来。
秦修双足一点,急向旁闪去。嗤的一声,银光忽而弯转,血花起处,却见秦修闷哼一声,已然摔落。秦修武功绝非泛泛,岂知仙鹤剑方出,袁天鸣便令他受伤败阵。诸老看得真切,袁天鸣手中所握,正是北辰剑。
左冥剑花一抖,连刺三剑,喝道:“姓袁的,你既如此嚣张,休怪剑下无情……”
袁天鸣暴喝道:“废话少说!”身子倏退,已落回软椅,北辰剑却自中宫直进,向左冥刺落。二人一站一坐,斗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