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寒听到她开了这个话头，放下了勺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表情里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看不出什么同情之类的情绪来。
程梨看着他表情里的平静，不知为何，就忽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忽然就觉得左寒的同情心和同理心还有共情能力都有些欠缺，有时候也不失为一件还不错的事情。
因为这样，会让倾诉的人，觉得没有什么负担。
有的时候其实会害怕别人同情的目光，会让自己觉得，自己好像特别可怜。
所以左寒这样平静的模样，就还挺好。
程梨松了一口气之后，就继续说道，“很多人可能连四岁发生了什么都不一定你记得了，可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天，那天的雨，我妈妈穿的红裙子，那只旧皮箱，我妈打开了门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左寒问道，“她为什么和你爸离婚？”
左寒也不是没见过程梨的父亲，想了想，就说道，“我见过你父亲，也见过你继母，说实话，就你继母那样的人，你爸都能过这么多年，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是他忍不了的。”
所以程梨母亲为什么会和她父亲离婚？
而且左寒觉得，程光远长得就一般，而程梨却算得上漂亮了，那么她母亲肯定模样也不赖。
他觉得像程光远那样的老实男人，能娶个漂亮老婆，怕不是得当成个宝似的供着。
而程梨的父亲就算再温温吞吞和稀泥的性子，也总比家暴男要好。
所以怎么想也很难想出她父母为什么会离婚。
程梨笑了笑，她看得出来，左寒想不明白。
“我自己以前也想不明白，但那时候我还小，我妈跟我说过一些话，我当时也不太明白，长大之后回想起来……”程梨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说什么。”
“她说……”程梨想了想母亲的那些话，或许因为以前怎么都想不明白，所以总是会想，以至于那些话简直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说我爸没劲。”程梨说道，“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太无趣，没有任何生活乐趣，仿佛一眼就能够望到头，今天是这样，明天是这样，往后几十年也都会是这样，没有任何乐趣，没有任何盼头。”
程梨很淡地笑了笑，“小时候，我不太明白这些话。长大之后，倒是渐渐晓得了。我爸要的是生活稳定，而她要的是生活有激情。真要说起来，谁都没有错，只不过……不适合。”
程梨说到这里的时候，垂着眸子，声音很低，“可是我却已经出生了，我却要来承担这之后的苦果。小时候也不是没有怨过……但长大之后，因为能够理解说他们谁都没有错只是不适合，所以我也觉得不好在继续怨着，于是就那样了……”
“直到昨天，从你母亲那里得知了那些事情，我母亲再婚之后，一直遭受家暴的事情……”程梨咬了咬唇，“我那些因为觉得不好在继续怨着的怨气，又忽然都冒了出来。”
“我以为她离开了我爸，放弃了我，是去追寻幸福，也追寻到幸福了，可如果她追寻到的，就是个家暴男，她就为这样的人放弃了我……”
程梨摇了摇头，“我真是想不通，怎么想都想不通。哪怕我的理智在告诉我，她是为了追寻幸福才离开，而不是为了家暴男才离开。可是情感上，我一时半会儿真是想不通。”
左寒听她说完了这些之后，淡淡问了句，“为什么要想通？”
程梨被他这一句话问得有些不明所以。
“而且你又为什么不能继续怨着？”左寒声音平静，“不管她站在她自己的角度，理由有多正当，你站在你的角度，就是被他们伤害了的，你就是可以不用原谅他们。你要与自己和解，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告诉自己，在这件事情里，你没有任何错，你只是个四岁的小孩子而已。”
程梨愣愣看着左寒，就看到左寒的手越过桌子伸了过来，轻轻在她脸上拍了拍，“你的情绪也很重要，你的人生也只有一次。这是我心理医生告诉我的，你也不妨试试。”
程梨在心里将这两句话默默咀嚼了一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的确就有了些说不上来的力量似的。
左寒说道，“你要是实在拉不下脸，我不介意帮你。反正我情商低，说话不考虑别人的心情，他们情商高的就憋着吧。”
程梨忍不住噗一声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先前还不怎么样的情绪，就因为左寒简单的言语，缓解了不少。
她觉得真正等到自己面对父母的时候，可能依旧不会有太多的怒气和情绪，毕竟这么多年来，她都是这样，已经习惯了。
但是此刻，或者说等到当时，想到左寒现在的这些话，或许心里能有不一样的感觉。
情绪慢慢恢复了，两人也就很快退房准备出发。
原本按照徐泽谦让助理发来的攻略，程梨选了几个地方，去的路程上应该是还要去一个地方的。
但是半途中，左寒接到了奶奶打过来的电话，因为在开车的缘故，所以左寒直接把电话接进了车内蓝牙，于是程梨也听得非常清楚。
那是个柔和的声线，但是听起来，却让人觉得，颇有威严，柔和且坚定的感觉。
对左寒说，叫他赶紧回去。
左寒素来声音都很淡漠，有时候更是冷漠，但是在对这人说话的时候，声线却很柔和。
甚至还带着几分无奈，说道，“好，我知道了，我直接过来了。”
老太太在那头说道，“嗯，直接过来，路上就别逗留耽搁了，你们年轻人要是想旅游，等来完我这儿了再去游。和那姑娘说，不用害怕，奶奶不吃人。”
程梨很是无奈，脸都有些红了，唯一庆幸的就是，还好奶奶不知道左寒开的是免提……
她心里刚这么想着呢，就听到左寒说道，“我开着免提呢，您自己和她说吧。”
“？？？”程梨脸上缓缓打出几个问号，转头看向左寒。
她刚刚才在手机备忘录上，因为先前和左寒的聊天，给他加了不少分，现在她觉得，还是扣了吧，扣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