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大草原早一片枯黄。大雪纷飞而下,地面早积起厚厚的雪层。
“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来。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幽州思妇十二月,停歌罢笑双蛾摧。”
从迁州到北安州,四五百里的路程,柴进一行奔走了十余日。无奈何,锦西山地难行,且人小旋风并没有披星戴月的赶路,纵然快马加鞭,却也更像是在享受这种在无边旷野自由自在的打马驰骋的滋味。
完颜赛里一脸复杂的看着柴进放声大笑的背影,中原皇帝以这种人为使,出行大金,是不是本身就意味着什么呢?
完颜赛里即正史的盖天大王是也。女真人还是很搞笑的,盖天这种名号能轻易道出么,而史书还有甚个龙虎大王、黑风大王,不知道的且以为是演义评书呢。但这却是事实。完颜赛里是阿买勃极烈完颜习不失之孙,号称盖天大王。正史中于海陵王篡位时被杀。
而那时候金国的栋梁之臣,现下里且还是将星璀璨的女真宗室集团中一个很不起眼的人物。
早年随蒲家奴多次往来辽金之间,通晓礼仪,故而被派来迎接中原来使。
但柴进的轻车简行先就吓了完颜赛里一跳。没有前呼后拥的使团随从和护卫,卫兵就仅仅是二十骑,不见副使,不见参赞,这些都是陆齐出使的标配了,只再有一大夫随行。
反倒是完颜赛里带领的女真人,数量远远多过来者。一路自然也有情报源源不断地送到北安州处,便是柴进所持的态度都也被传达了来。
完颜阿骨打是又好奇又好笑,这完颜赛里做了人家的传话筒犹还不知,真是根棒槌。
“陛下,中原有句老话,叫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那小旋风是陆谦恩人,在中原朝堂虽无实权在握,却地位尊崇。”曾弄身为完颜阿骨打的侍从,那自然是要跟着鞍前马后的。可怜他一大把年纪了,兀的不得清闲日子受用。然而为了报仇雪恨,为了曾家子孙的未来,他这番辛苦也心甘情愿。
他与曾魁到了辽东后,站稳脚跟之余,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叫曾魁纳了房小妾,先生了俩孙子,而后才放任曾魁投身军伍。
无奈何。曾魁不去军伍里拼搏,以他的身份就也娶不得高门贵女,而让个平头女子做他妻子,先不提曾魁,就是曾弄也心中不甘。他儿子武艺不俗,日后到了军中拼搏,孰敢说就没得造化了?那时后宅可不就不相配了。如此倒不如多纳几房小妾,先留下根苗,日后再计较其他。
完颜阿骨打点着头,他明白曾弄的意思,这柴进地位崇高,又于中原的皇帝有恩,依照后者那仁义名声,那断不会拿他来弄险的。同时这也是在说,对方很重视这次通话,不然不会动用柴进这尊人物,如此这完颜赛里透过来的意思就值得思量了,千万别以为对方只是在故作个样子。
北安州一处被打扫清理后的府邸,完颜希尹满面和气的将小旋风引入其中。看到后者东看看西瞅瞅,一副兴趣迥然的模样,却半点不说正是,任完颜希尹脑子灵活,也是纳闷了。最后索性认输了来,主动询问道“好叫使臣知道,我大金皇帝有命,思之贵使一路奔波多有劳累,故而留出五日光景,且叫贵使安歇。稍后再面见我主不迟。”
完颜阿骨打终究是要验一验柴进,看他的应对,以此再来判定中原陆皇帝的意思。
小旋风哈哈大笑,“何必再去觐见。我主之意,在下不是已与赛里将军尽数相告了么。网想必贵主定然也早就知晓。尽然如此还费这般多的虚礼作甚。旦只有允与不允!”
柴进向着完颜希尹一礼,一拢身的皮裘,施施然的踱回了府邸。只留下完颜希尹一个人站在门庭,如同傻子一般,张着大嘴。
“狂妄!”已经进入暮年的完颜打骨打一脚踢翻了身前的古铜熏香炉。重重的呼吸着,胸膛起伏,显然是恨得急了。“旦只有允与不允!”,这七个字就像是一个大巴掌抽在他的脸。休说现下他已经是北地霸主,便是昔年完颜部一部之首领,也断不能受此侮辱而半分气不见有。
斡离不勃然大怒。中原的陆皇帝这是什么态度!“不允,不允!中原小儿是欺人太甚。父亲,儿子愿来日提一支兵马向南,扫荡中原,叫那中原皇帝知道我女真男儿的英勇,必要为父亲好好出这口恶气。”他是阿骨打的次子。
还没彻底从野蛮中脱出身来的女真权贵们,此时多是义愤填膺。他们从柴进的话里听出了中原皇朝对女真的蔑视,顿时就感受到了奇耻大辱。这叫一路横冲直撞,战无不胜的女真勋贵,如何忍受?
“陛下,当今事宜以灭辽为重。那契丹已是釜底游鱼,若是无有中原插手,我大金夺取南京、西京,易如反掌。到时候且再提领铁骑,与中原南儿理论不迟。”完颜希尹说道。
粘没喝随着附和,“希尹所言甚是。当务之急,是灭辽为要。侄儿听闻那中原皇帝已经北巡到了边地,这定是仓促而为。不然大队人物出行,依汉人的规矩,那必定是要早有准备来的。消息安能隐藏的如此缜密?”
“那齐主为甚个忽的起意巡视北疆,定与我大金违了与其的密约,南下攻打南京道有关。如此那陆皇帝既不好直白的带兵北,又恐怕只单单遣派使臣而来,力度轻薄,不受陛下重视。”所以人家想出了出巡的法子,一是可直接带兵向北,二是能在兵戈之遮掩了一层薄纱,也不算直接捅破了两边颜面。
“这柴进狂妄可恨,但思之前后,却也能看出那陆皇帝并未真的有定要与我大金争锋的意图。只是着眼于北地旧土,我大军进击南京道,怕是真的惹急了他了。”
粘没喝是完颜阿骨打手下的第一得力人,从某种意义说,他就是女真金国的副皇帝了。在许多事的观点很符合阿骨打的口味,参加过金国近乎所有的重大政治军事国策的制定,在女真这边看,那是一个允文允武,能谋善断的人。
如今作为金国的都元帅,那是阿骨打之下的第一人。
他这番话叫阿骨打很是思虑了一会儿,半响才露出了一个苦笑来。“这与中原的冲突,怕是再不能复先前之温和了。”他不可能看着南京道、西京道视若不见。中原的陆齐给他的感觉,也全然不同于正史面对析津府的辽军残兵兀自要连吃大败仗的赵宋。
那是两个全然不同的认知。一个是温和无威胁的小白兔,一个是尖牙厉爪的下山猛虎。完全没有半点的重合性。
是以,阿骨打能在拿下析津府后,能大方的跟赵宋谈钱财,收去了高额费用后,将燕京、涿、易等六州之地缴纳给赵宋。
可他绝不对这般大度的面对陆齐。
二者之间的矛盾那就是一个解不开的悖论。
“陛下,中原与我北国,千百年来莫不是如此。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大金与那陆齐早晚必有一决。”
完颜希尹是看出来了,阿骨打不愿意丢了南京道与西京道。那如此就还有甚个好说的?两边拉开架势,日后开打即是。
河间府里,冀北的文武大员悉数到场。战争机器已经发动起来。各地方州府储备的钱粮物质,被纷纷送到北线边州。地方的兵马也在陆续向冀北汇集。
析津府到不是没有察觉到南方的异动,可他们现在就是个残废,仅有的一条胳膊在对付着女真人,北地各处都有着兵马,南面可不就是一派空虚了么。
这几日里,河间府大校场处,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呜呜呜”
沉沉的号角声响彻城池空。一支支被调集来的军队汇聚一处,一次大检阅开始了。
一面面旗帜迎风招展,战士雄武,战马膘肥。刀枪明亮,铠甲鲜明。
“好!”
“我大齐雄师威武!”
将台,陆皇帝大声喝着彩。这些年中,冀北一省的守备军已经扩编至了八万余。现下五万人抵到了这儿,除了涿州、易州两地守卫的兵马外。
再有陆谦带来的三万余步骑,以及近几日陆续赶到的齐鲁、中原军兵,大军已然集结了十二万人。而这还仅仅是他北伐大军的一支!
那还有一支被他布置在河东,以调入河东的杨志部和河东北地的守备军为底子,和关中行省的军兵,人数也不少于十万。
此外还有返回齐鲁的李俊所部,他手下的水师会装载一支陆军,从海紧急进援觉华岛。因为天已经冷了,保不准一场大雪过后,天降严寒,那海冰就已经封冻了。所以,在柴进登船向北的时候,他已经出发了。
此番北伐陆皇帝并没能集结手中全部的力量,那晁盖与秦明部,都还在北撤当中。但即如此,二十余万军队兵分两路,分头从冀北与河东向北,陆皇帝也不觉得北地有什么力量可阻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