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最怕就是生出这等事。若是因我等之故而叫河北生民受契丹异族之害,我辈人岂不是还不如那宋室。”
“思之广信、安肃两地受苦受难之边民,正于契丹铁骑下哭泣哀嚎,我心就不得安宁,诸位兄弟心头就能安平日常么?”
“契丹胡虏,贼子狼心。借我中原内战之际,趁虚而入,实可恨之极。本王欲提兵北上,与之一决雌雄,诸位兄弟……”
潭园厅堂内,梁山军诸将云集,田虎也位列右侧首位。此刻他正呆滞的看着上首怒气冲冲的陆大王,如果眼睛真的能惊掉地上,他此时的眼眶肯定就是俩黑窟窿了。
陆谦这是要做甚?
赵宋大敌还仍在,河东他都未曾攻取,这就要与契丹大战了,这不是舍本逐末么?
田虎不觉得与契丹为敌对梁山军是一个好,不过是边地受些损失罢了。李世民还有渭水之盟,日后缓过手来,再打契丹不就可以了么?何苦这时候与契丹顶牛?
且不仅是陆谦这个主公,在田虎眼中,便是在座的梁山军众将,此刻也都群起激愤,一个个吆喝着要打杀契丹,叫他们知道厉害。似乎被他们针对的不是威震中原的北疆那庞然大物,而只是一伙随手可没的寻常毛贼匪寇。
“这梁山军,忒是猖狂。”田虎在心中着。
但事实却不容改变了。
次日,梁山军和同田虎军,五万步甲,上万骑兵,就从真定城内外拔寨而起。至于缘由,一的时间,已经足够它传遍整个真定。田虎也不得不传出军令,叫深州的兵马群起北上。两军于定州合二为一。
那真定城中百姓对梁山军的印象陡然上升了一截。毕竟河北边地么,对于契丹辽国总是有三分惊惧的。辽宋间虽百年不起刀兵,彼此间也再无打草谷,可以真的是安逸了百年。不然,三十万河北禁军怎么会腐朽成一滩烂泥,强大的契丹皮室军又如何变成了宫分军?【和平是种相互伤害】
现下,一遭这种和善的面目被彻底打破,大股的契丹军叩入河北,那河北遍地子民,心中早已经遗忘的恐惧就会猛地翻腾出来,并且会比原先还强烈上许多。因为他们知晓,自己已经无甚可持的了。
在这个时候传来陆谦与梁山军的决意,且不论他们的北上抗敌能否得胜,这一瞬间里,就已经取北宋而代之,得到了真定百姓的心。
就是那些因陈瓘劝而留下的大儒名士,他们心头陆谦本是很无感,甚至很反感的。此刻也不得不闭上自己的嘴巴,因为陆谦与梁山军就是眼下河北的‘政治正确’。
这一结果却是叫陆谦意想不到的。真的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五万步甲,万多骑兵,合同上田彪所率的三千军,以及深州田虎部万余兵马,总兵力在八万左右,号称十五万大军。浩荡向北迎上。
田虎很苦逼,很无可奈何,陆谦的强权之下,无有他不允的道理。虽然他对契丹很是恐惧。
陆谦留下了两万大军驻守真定,一是守住井陉,二是看押赵州——真定之战的俘虏,三是弹压地方。如此,两万步骑军,足矣。
真定向北就是定州,再向西北就是保州。此时的定州与保州,两州本有的兵丁民壮已悉数聚集到保州保塞城中去了【现今的保定士,梁山军一路北上自然是畅通无阻。
契丹军南下的速度甚快,广信军门户洞开,大城池军寨兵不血刃,大军眨眼就杀到了安肃军城下,跨过安肃军则就是保州的保塞城。
安肃军,河北边地军州之一。原本驻军也有七千之多,然比及今日那都是过去式了。
远方的地平线上腾起浓浓的烟尘。
安肃军知军孙闿站在城墙的高处,向下看去。只见一片乌云样的骑兵向着军城奔来。这些骑兵身着铁甲,举着一面面猎猎飞舞的旗帜大旗。到了城外,巡查一周后就肃然列阵,又有数骑回报,只过了片刻就见一片片战旗不断在城下云集,每旗就是一部,多的上千人,少的五六百人,眨眼就汇聚成了一股近万骑军,中间主将纛旗迎风招展。
这就是此番辽军南下的契丹军主力,随后还有数万南京道汉军。辽国高层不能容忍陆谦那近乎于命令的口气,他们感觉到了一种侮辱。是以,必须反击。
再一个就是,契丹真的局势不妙。他们与女真饶议和始终没有谈成,前者还希望保持一种尊严,希望女真人能接受‘属国’这一地位;后者却对此嗤之以鼻,他们只愿意跟辽国做兄弟。
如是,两方交界处兵戈声不烈,却也不绝,女真始终对辽国保持着一种压迫,契丹高层的压力是很大的。即便这些时间里通过贩马,从梁山军处换得不少粮食、刀兵战甲,也抽调各部的契丹男丁,重新编组起了一支万多饶步骑军,会同宫分军残兵,似还有数万劲旅,可要对战女真人来,依旧信心不足。
这就叫他们心情越发急迫。
如此,看着空虚的河北之地,他们如何不想去撕咬一口?人无横财不富也。契丹人骨子里的野蛮叫他们知晓,抢劫是发家致富的最快手段。
两者合一,就让契丹人生出巨大的动力来。
更不要宋室始终在引诱着他们南下,其使臣张邦昌都很是直白的提及了李唐借回纥兵收复两京来,为辽军大开方便之门。莫勇不战而降就是其一。
如是,方有了今日一幕。
大军云集,号角声不断响起。如此威势,叫孙闿不由变色,可以听到身旁一众既咬牙切齿又重重喘气的声音。这是一种既愤恨又惧怕的心态!
愤恨契丹军背信弃义落井下石,惧怕城下的巍巍大军,泰山压顶。
一支支骑兵已经密密麻麻,不费力就可看清上面的旗号。来者不是别人,而正是辽国第一上将兀颜光。
从城头看去,旗帜下,密密麻麻全是身着黑褐甲衣的契丹军之兵。闪亮的兵刃在阳光的射映下炫出夺目的光芒。
当中为首之人年方三十五六,堂堂一表,凛凛一躯,六尺有余身材,面白唇红,须黄眼碧,威仪猛勇,力敌万人。
兀颜光本就是强硬派的一面旗帜,今日得到这般好机会,如何会放弃?当下亲自带兵南下。更尽最大限度的调遣来上万契丹骑兵。
大军虽才‘破’了广信军,却已经收获颇丰。各类物资和大批的奴隶被送去辽国,这是肉眼可见到的好处,叫全军将士士气沸腾。
兀颜光身后是密密麻麻的精锐护卫。随同军中众将一起凝视着安肃军军城。仔细看着上面的旗号,并没有发现有援军的军旗!
兀颜光呵呵一笑,马鞭指向军城,出声着:“宋使何在?”
这时,张邦昌是连忙出列,着:“兀颜大将军,外臣在此。”
“宋皇既已请我国救援,本将军就不忍多造杀孽。你快快去持节劝城头知军,令其立刻出来见礼,弃刀兵,大开城门,以系两国和气。否则半个时辰后,我军便要开始攻打,血流成河之际,休怪本将手下无情。”这话的好像契丹人在广信军城中就秋毫无犯一样。
“是,是,大将军且稍后,外臣这就去。”张邦昌却如是在表演双簧一样跟兀颜光一唱一和。兀颜光周边一些不明所以的军将还真的为兀颜光的这番话点头,而真正的明眼人,却在内心里发出了一阵阵冷笑。
他们确实是应赵宋之情来平贼的,可那贼可不是梁山军,而是田虎军。
今日之举,就譬如强盗入邻家,邻居‘辽国’并不来救,反而也去趁火打劫,与强盗分赃。
这张邦昌确是赵官家的特使,但此人生就的软骨头,现下还不是叫他怎的,他就怎的么。
但此事也缘自赵宋,是赵官家先要借兵的,是那赵官家先要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他一南国皇帝先就不管不顾自家的子民,就也别来契丹了。
“安肃军孙相公何在?某张邦昌奉陛下之命,北连大辽,借兵剿贼。今日大辽兵马到此,汝何以闭门不开?”张邦昌到了城下叫到。
“孙相公,现在如何是好?”城头一韧声对着孙闿道,看他一身装扮,该是武官无疑。
孙闿两眼喷火的怒视着城下宋使,“张邦昌!”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真恨不得立斩了城下那厚颜无耻之饶狗头。
但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契丹军,却苍然一叹,浑身劲力都去留,道,“尔等开关出城吧!”
“相公!”身边军官不甘心的喊道。他实难忍受屈服于异国异族之耻辱。那般还不如拼得一死算了。“那女真与契丹,如昔日西夏与大宋,皆教两国痛入骨髓。此般感同身受,本当更是亲近。可如今契丹为获一时之利,弃两国百年之好,纵兵南下,实可恶至极。救灾恤邻,乃是古今通义,契丹却借之趁火打劫,此恨此仇,不共戴。”
“杨团练之言叫我心慰。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城中只有千人不到的兵丁义勇,久疏作训,如何是这上万敌虏虎狼的对手?而契丹贼若是以兵戈破城,则我城中百姓苦也。”
听了这话,军官只得无语。
一刻钟之后,只见城门大开,一行人涌了出来,为首的,不是孙闿而是安肃军通判包楠,安肃军还是不战而降了。
“孙相公,孙相公……”城头上,安肃军团练使杨雄,手足无措的看着利剑搭在颈上的孙闿。“相公不可啊……”
“哈哈,还有何不可?本官身为一军之长而无能守其土,卫其城,叫安肃军十余万父老置于胡虏铁骑之下,还有何颜目面以见世人,更羞愧于朝廷。君王之恩,黎民之心,无有他报,惟一死明心!”看着城门大开,城池即将破碎,孙闿的心都裂了。
他甚至可以接受投效梁山军,那赵州、真定的数万大军已经飞灰湮灭,北疆边地投降的军州多了去,他也跟着投降亦无甚不可。但是叫他对契丹人俯首顺耳,在亲手送出安肃军城后苟活于世,他做不到。
“嗯!”用力把剑一拉,三尺热血飞溅。
“孙相公,孙相公……”孙闿尸体倒下,杨雄痛哭流涕。这人可还是他的恩公,非是孙闿的几次提拔,他何以能先做两院押狱兼充市曹行刑刽子,后又一路来到这团练使职位?趴在城头,一股更深更浓的仇恨在生根在发芽……
【原着上杨雄是在蓟州,而这个时期的蓟州是属于辽国的地盘,就是渔阳。是以该做安肃军】
“城头出了何事?”城下,兀颜光听到哭声不由皱眉道。自己大军就要进城,此刻却传出来哭声一片,何其晦气!
亲随连打马奔去查探,片刻后回报:“安肃军知军孙闿自戕!”
笑笑的一班契丹军将笑容立刻僵持在了脸上,连兀颜光捋须的手都不由得一重,生生拔下了他三根毛来!
“嗯,嗯,罢了。大军在外扎营,分兵一部守住簇,收缴汉军刀兵弓弩,及城内各类物资,把那知军葬了!”
兀颜光一时心情大坏,索性大军也不往城里面进了。反正明日还要继续往难走。就留外面吧!此番大军南下,最重要的就是速度。契丹人可无心与梁山军撕破脸,那陆谦已经领兵北上,号十五万大军,就算是虚报,也有十万人吧。来势汹汹,可不是好打发的。
两边要保留下一份颜面,这次的南下,对于他们来,就只是一场丰收之旅,而并不打算占据汉土,他们要的只是物资和奴隶。
安肃军之事只是契丹军途中的一个插曲,兀颜光一班人也无心真开疆扩土,除了在心底里念叨一句:汉地人心不服外,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这个时候还不是契丹并下河北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