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承王府的大门口。
王妃身着素衣,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奢华的装饰,但散发出来的气势却丝毫不弱,与翟绘对视着,掷地有声地说道:“翟大人,你针对我们顺承王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直接承认有那么难吗,非要用小辈的恩怨做借口,虚伪!今日本王妃就把话撂这里,想开棺,除非从我尸体上踏上去!”
“王妃!”
“夫人!”
王妃平日都是和颜悦色的,很少露出这样的凌厉霸气,王府中人心生佩服之余气势大振,但又忍不住担心,公子不在,万一翟家不要脸真动起手来怎么办。
“别冲动。”王爷连忙拉了下她,“有话好好说嘛。”
“王爷,人家都欺负上门了!这还要怎么说。”
王妃眼眸转冷,瞥了眼边上的南慕痕,颇有深意地说道:“您这个顺承王爷,表面上是皇亲贵胄,地位尊贵,可实际上呢,那个姓翟的随便编个理由就敢上门叫嚣,也不见哪位皇亲帮您出头,这胳膊肘都往外拐呢!”
她这话声音说的不大,也就身边的两三人能听清。
但也够了,
南慕痕知道她说的往外拐的胳膊肘是谁,顿时露出无奈为难的表情。
明面上,他要叫花王爷一声“皇叔”,双方关系确实是近的。
但实际上,顺承王爷只是叫着好听,在朝中挂的闲职,不参与任何派系,真正能给与他支持和帮助的是翟家。
这胳膊肘哪边是内哪边是外还真不好说,所以南慕痕露面后一直保持沉默假装不在场,不想还是被王妃点破,只好站了出来。
“皇婶,您是被气糊涂了吧,皇叔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又是看着易之长大的,咱们的关系自然不用说,只是今日之事……个中缘由痕不是很清楚,这才没有贸然开口,也是怕伤了双方和气。”
王妃心中冷笑,太子殿下这话说得好听,看似置身事外两不相帮,实则还是和翟家一个鼻孔出气,毕竟先上门挑衅的是他们,顺承王府局面被动,南慕痕却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其中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不过今日之事退不得,退一次,对方就愈发有恃无恐得寸进尺。
花燮不在,王爷又是个性子软弱的,她必须守住花氏一族宁折不弯的凛凛风骨,绝不让人看轻了。
“殿下,虽然您不愿伤了和气,但有人并不在乎。”
王妃看着站在门口正中的翟绘,往前走了两步,站定,“翟大人,如果你执意要打扰逝者,本王妃绝、不、同、意。”
面对她这样强硬的态度,翟绘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看了眼南慕痕,见他虽然眉头紧拧着,却没有插手的打算,心中不由微松。
说实话,虽然和太子站在同一个阵营,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也摸不清南慕痕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皇后视顺承王府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立即除之而后快,可这太子爷却偏偏和王府走得近,数次出面维护,也不知其中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今日见他和花王爷一起从府中出来,翟绘还以为要坏事,没想到南慕痕居然选择两不相帮,倒是叫他有些意外。
眼下不是琢磨此事的时候,翟绘收了心思,漠然道:“翟某也把话放在这里,为了我们翟家的颜面,今日必须开棺验尸。”
“那就别说废话了。”
王妃手腕一抖,腰间的软剑就被抽了出来,嗖的一声绷直,周身气势爆发。
剑鸣嗡嗡,锋芒凌厉。
“动手吧!”
王爷面色剧变,想要阻止,但心里又十分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劝说的话卡在嗓子眼里,憋得面色胀红,额上青筋根根显现,一向温和的面孔都变得狰狞起来。
他恨啊!
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一星半点儿功夫,恨他饱读诗书却无用武之地,危机关头还要妻子站在面前。
“翟绘!”
花王爷大步上前,站在王妃身边,“花某虽不会武功,但也绝非贪生怕死之徒,小盏于我花氏有恩,生前没能好好报答他,如今更不能让尔等扰其安息,想要开棺,除非踏着我们夫妇尸体过去!”
“还有我!”
来风一个闪身,来到了王爷身侧,手持武器,蓄势待发。
“还有我们!”
锦瑟绿芜也双双上前,站在王妃身边。
“别忘了我啊!”
十七也从暗处现身出来。
“算我一个!”
“还有我们!”
……
府中的家丁纷纷响应,一个个站了出来,几个胆子小的婢女们明明怕得要命,但还是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相互鼓励着,握着手给与对方力量。
很快,顺承王府的门口就筑起一道人墙,将出殡的队伍挡在身后,连太子殿下都给挤到了角落里。
看着前方的一幕。
音盏眼眶有些发红,心脏好似被一股暖流击中,又烫又麻。
那些人中,大部分她只见过数面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其中就有初到王府时消极怠工的几位婢女,此刻众人挺身而出,与其说是为了保全“她的尸骨”,不如说是在为王府同仇敌忾。
花氏历代从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晨兢夕厉,规行矩止,对自身要求极其严格,但对待下人却很宽厚,只要不犯大错,从不苛刻。
平日里,也会有下人做事偷懒,私下嚼个舌根什么的,但关键时刻众人心还是很齐的,这种凝聚力和向心力可不多见。
附近看热闹的人们也随着这番动静渐渐安静下来。
看着门口排得整齐的队伍,他们忽然想起,花氏本来是带军的武将,曾几何时,这里曾列队过战无不胜的花旗精兵……
可如今,骁勇善战让人看一眼都望而生畏的花旗军没了,站在那里的人只能用身体构筑出一道防线去守护重要的东西。
巨大的反差,让人们心里不由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叹和……同情。
但骨子里对花旗军的敬仰以及眼前的一幕,又让众人觉得,同情是对花氏的一种看轻和亵渎。
明知道对手强大,直接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依旧选择正面对抗毫不退缩!这样的精神不就是花旗军贯彻的忠义吗!
很多人眼眶都红了。
尤其年长一些的人,他们是听着花旗军的故事长大的,也曾亲眼目睹十多年前那场让人心痛的回归——年仅六岁的花燮奔赴尚处动荡的北方,将十万将士的遗物运送归乡。
因为浴血奋战的众将士在最后一刻被兽潮冲破防线,不管已经死了的还是尚存一息的人都被啃食得尸骨无存,加上兽群不断互相撕咬,奔跑踩踏,现场人骨和兽骨碎在一起,陷在土里,根本分不出彼此。
花燮只能把尚能辨认的盔甲收集起来,一把火将被血染红的战场烧了个干净。
之后,他让人扎了无数稻草人,每个“人”身上挂着残破不堪盔甲部件,用车驮着浩浩荡荡地回了金陵。
那日,几乎半个金陵城的人都去围观了这场回归,当时心情有多沉重,这会儿的反思就有多沉。
凡是有点判断力和主见的人,都知道花老王爷牺牲后,朝廷对花氏一族不厚道,但这些当权者的心思他们摸不透也管不了,平日在茶余饭后也没少拿顺承王府开刷,编排花公子的新事迹,可今日……看着原本立下赫赫战功、守护边疆长达数百年的花氏被逼得连保护一个死人都不得不出动全府力量,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无奈心酸。
“花公子呢!”
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句,“如果要动手的话,请他出来吧!”
或许是觉得有花燮在,翟家再咄咄逼人也不可能得逞,于是有人情真意切地给出建议。
可惜这建议提得不合时宜,花燮不是不出来,而是根本不在。
花府中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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