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明时,云无尘召集人马进山,搜寻云无暇。
出发时,却发现月洛不见了。
紫衣心中明白,她定是担心云无暇,独自进山去了。便道:“我先行一步,进山寻王妃。”
山风呜咽,薄雾似雨,绵延青山在晨辉下,若隐若现。
月洛站在山崖上,雪白的衣裙随风飘扬,仙子一般灵动清盈。
微风掠过,卷起她的如丝长发,露出了紧蹙的眉尖,泫然欲滴的凄惶神情,自有一种不忍再看的哀伤。
她就那么站着,视线落到悬崖底,不可触及的地方,心中百味陈杂,却是哭不出来。
云无暇的身影一遍遍在眼前浮现,他的妖娆多姿,他的装傻扮痴,以及他的霸道,他的不可一世,都在此时化作永恒的记忆,不生不灭。
若你活着,我便陪你一生一世,若你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月洛拿定了主意,凄凉一笑,脚步,不自禁的往悬崖边靠近了几步。
紫衣到了崖顶,正好见此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忙飞身上前,将她往后拖了几步,道:“王妃,万不可干傻事!”
月洛敛目,唇边一抹绝望:“在见到他的尸体之前,我会一直等着。”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云无暇已死,但月洛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而以,此地,终将是他俩魂散之地。
紫衣听言,心中越发恐慌,不由想起当日,众人都以为月洛已死,云无暇在灵前的痛苦与绝望。
面对生死,两人都存了相同的想法,那便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老天,似乎对他们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玩笑,总是有那么多的生离死别,突然就出现在眼前,让人猝不及防。
紫衣垂泪,一头长发乱舞,低低地道:“王妃,爷不会有事的,不会的!”她似在安慰月洛,又似在安慰自己,内心的惶恐,和月洛一般无二。
过了良久,日头高挂,雾霭散去,脚底下,逐渐明朗一片。
紫衣默默地陪伴着月洛,看她或是淡漠地笑,或是心碎地落泪,一颗心也跟着起起落落,焦急难耐。
到了午后,山崖底下终于有了消息。
鱼子上崖顶来请月洛时,双目闪烁,不敢看她。
月洛心中一顿,已知不好,握紧了拳头,指甲刺入肌肤,传出了巨大的疼痛,才让她立稳了脚步。淡然一笑:“他在那儿?”
“没有找到爷,但是,却找到了爷身上的东西······”后面的话,鱼子没有说了,在那一片血肉模糊的虎穴中,能够找到云无暇的贴身之物,便足以说明一切。
“带我去瞧瞧!”月洛仍然淡淡的,但,心中那种苦涩的味道,只有她自己明白。
到了崖底,云无尘拦住了她,摊开手,一个金灿灿的鸡腿,赫然眼前。
鸡腿?月洛迟疑着接过它,放在手心仔细瞧了瞧,虽然上面已有斑斑血迹,但她仍然能一眼辨出,这正是云无暇送她的那一个!
当日,他曾戏言,此鸡腿云无暇独有,别无分号,没想到,今日真是一语成箴了!
不由倒退两步,沙哑着嗓音问道:“在哪儿找到的?”
“一个虎穴!”云无尘沉着脸,哀戚不已。
月洛立刻便如疯了一般,所有的强装镇静,所有的淡漠如云,都在这一刻被远远抛开,她怒喊道:“虎穴在哪?在哪?我要见他!快告诉我!”
悲怆的声音,在崖底久久回响,所有人,都是闻之落泪,伤心不已。
云无尘任由她推搡着自己,良久才拥她入怀,抱紧了她,道:“洛儿,你别这样!九弟已经尸骨无存,你千万不要有事!”
“尸骨无存?什么意思?”月洛挣脱开,逼视着云无暇,冷冷地问。
云无暇,被老虎吃了吗?
倏然转身,随手揪住一个士兵:“说!虎穴在哪?不然我杀了你!”
士兵忙双腿跪下,哭丧着嗓音道:“王妃节哀!那等惨状,不看也罢!”
“不!”月洛狂吼一声,抽出宝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决然道,“带我去见他!”
“洛儿!”云无尘痛苦地喊,那等惨状,连他都承受不了,更何况月洛?
一直默然无语的夜风影却走出来,道:“月洛,你准备好了吗?”他相信这个女子,一定有着非比寻常的承受力,即便是见到再惨的场面,也会挺下来。
这也是他一直欣赏她的原因!
月洛沉声道:“我准备好了!”早在知道一切真相时,她就准备好了,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夜风影便在前带路,带着月洛,进入了一片茂密的丛林中。
又走了一阵,一个很大的虎穴,赫然眼前。老虎已经被打死,地上,满是血迹,但,可疑的是,在这些新的血迹里面,黑色的陈年血迹,仍然触目可见,令人心惊。
看样子,这个虎穴,不知道曾经有多少生灵丧生在此。
月洛蹲下身子,在布满血迹的地上寻找,摸索,金子鸡腿揣在怀中,硌得她的心烧灼般的疼痛。
云无暇,千万不要被我找到你的尸骨,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夜风影便在旁静静地等待,他知道,月洛需要时间去证明,也需要时间去接受。
云无尘等人也跟着来了,大家都默然立在一旁,哀悼云无暇的同时,每个人的内心,都升起了熊熊恨意。
今生,若不能将西邪和王刚挫骨扬灰,他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枉活一世,枉为人了!
月洛一直在地上搜寻,其间,紫衣想去帮她,被她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你们都站远点,别影响我!”
“洛儿!”云无尘再次低喊,真想上去敲晕了她,再带她回去。
这样子徒劳地寻找,有意思吗?
月洛听而不闻,忽然,一滴泪,悄无声息的就掉了下来,混合在血迹里,马上渲染开来······
她的双眸,已经被泪水迷蒙,伤心绝望的河堤一旦被打开,便如滔滔江水,怎么也控制不了,月洛无助地跪在地上,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云无暇,就这样消失了,连一丁点的残骸都没留下,他何其不幸!
月洛的哭喊声一起,忍了很久的将士们,也都呜咽起来,森林中,立刻便被凄凉的哭声所笼罩。
飞鸟似乎也受了惊,纷纷从丛林中飞出,扑腾几下,展翅飞远了。
哀戚了良久,云无尘才忍者伤悲道:“大家都坚强些,回营吧!”
月洛却起身,抹掉眼底的泪,道:“你们回吧,我要在这里陪陪他!”
紫衣心尖一颤,忙道:“王妃不可!”她这一留下,便是存了必死的决心,要去追随云无暇的。
鱼子自然也明白了,上前几步,快速点了月洛的穴道,沉声道:“王妃,死者已矣,你要坚强些!”
两人便背着她,迅速的往山脚下而去。
军营中,立刻就搭建了灵堂,白布盖天,凄声不断,整个军营都在为云无暇哀伤。讣告也已经发往京城,云无霜得信后,大为悲伤,立刻命人在九王府搭建灵堂,操办丧事。
几日后,大军就要返京了,凤戈壁得了圣旨,可以随军回京,边关的事情,交给了副元帅。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往京城开拔。
月洛几日来颗米未沾,身子已是虚弱至极。鱼子和紫衣一直紧身跟随,严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生恐她会有什么不测。
月洛坐在马车里,靠着软软的垫子,虽已是阳春三月,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
大军歇息之际,鱼子端了热热的汤过来,笑道:“王妃,吃点东西吧,离京城还很远,你这样不吃不喝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月洛不接,神情有些恍惚:“离京城近了,离他便远了!”
“王妃,来,张嘴,吃一口啊!”鱼子装作没听见她的话,仍然笑着,舀了一勺汤,喂了过去。
可是,汤入了口,下了肚,还等不及鱼子喂上第二口,月洛就搜肠刮肚地吐了起来,整个人痉挛成一团,鼻息,也弱了很多。
鱼子大惊,急忙冲外面喊:“快叫三皇子来!”
夜风影因为想再次去蓝星国寻找红颜血玉,所以便以凭悼云无暇为由,一路跟随。
这会儿听见月洛不好了,忙疾步过来。查看了一番,道:“她这是心理上的病,无人能治。”
紫衣有些不解,急道:“三皇子什么意思?还望明示!”
夜风影叹道:“她完全没有了活下去的念头,所以,她的身体,也在抗拒一切,以至于吃什么吐什么,如果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天,便再也回天无力了。”
“那如何是好?”鱼子和紫衣都急了。
医者治病,最怕的就是病人本没病,却只能眼睁睁瞧着她走向灭亡,夜风影现在就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奈。
对于一个不想活了的人,哪怕是你用尽了各种手段,最终,仍然难逃那既定的结局!
月洛是心死,随着云无暇的离去,她的人生,也从此被埋葬了。
这倒是比起当初她中的奇毒来说,要难上若干倍,因为,它是没有解药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