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有人试探着敲了敲门。
我和狂石对视了一眼,上前打开,门外站的正是何伯,他不说话,向着我们比划了一个吃饭的手势。
”怎么了,何伯,你怎么不说话?”狂石问道:“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何伯向屋里探了探头,小声道:“我是担心声音大了再惊吓到青怜小姐。”
我回头望了青怜一眼,她正捉着一支笔在纸上胡乱涂鸦,听到何伯说话,毫无反应。
“没事的,何伯,青怜病情反复,只是偶尔罢了。”
何伯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青怜,方才放下心来,提高了声音:“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小姐世子,是给你们端到房间里来,还是到饭厅用餐?”
“不用麻烦了,何伯,我们过去就行,青怜的病情已经稳定多了。”我回头唤仍旧低头涂鸦的青怜:“我们去吃饭。”
青怜高兴地扔下手里的毛笔,站起身来,冲着我们甜甜一笑,对于何伯也并不畏惧,看起来格外乖巧。
狂石随口向何伯问道:“青茗少爷呢?可去请了?”
身后一声尖利的惊叫,桌椅翻倒,杯盏落地,青怜踉跄着退后,望着狂石一脸惊恐。虫子急忙上前去拉,反而被她一把甩开,然后蜷缩在床脚处,浑身颤抖,眼中满是惊惧。
狂石惊诧地与我对视一眼,有些莫名,不明所以。
”青怜?”我柔声唤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青怜一把扯过床帐,将头蒙住,低声呢喃:“坏人,坏人!”
“谁是坏人?你告诉姐姐,姐姐帮你收拾他。”
青怜从床帐里露出眼睛,哆哆嗦嗦地抬起手,害怕地指向狂石。
我和狂石都有些莫名其妙,当时苏家出事的时候,我们都远在京城,怎么可能分身到扬州城呢?
“难道那人跟你长得很像?”虫子绕着狂石转了两圈,不确定地猜测道。
“胡扯!我狂石俊朗独绝,举世无二,谁能有我这气度?”狂石不屑地瞥了一眼虫子。
“说的也是,不是长得像,那就是声音像了?”虫子嘀咕道。
我同狂石几乎同时恍然,异口同声地问:“上次何伯最后一句话说的什么?”
“啊?怎么了,小姐?”何伯在门外听到了我和狂石的话,出声问道。
“何伯,快请进来。”狂石步出门外,将何伯请进屋里,闭了屋门:“上次青怜突然病发,你说了一句什么话?”
何伯不假思索地道:“我就说了一句‘青茗少爷交代,不可以慢待小姐和世子’,青怜小姐就惊恐不已,老奴自己回去检讨了半晌。”
我眼尖地看到,青怜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愈加惊恐。
“是他!”狂石和我又不约而同地说道。
“究竟是谁呀?”虫子疑惑地问:“我怎么就一头雾水?”
我狠下心,走到青怜跟前,握住青怜的肩膀,一字一顿地问:“青怜,你告诉姐姐,杀害你姨娘的是不是苏青茗?!”
“啊!不要,不要杀我姨娘!”青怜猛然惊叫,歇斯底里地挣扎。
狂石踏步上前,麻利地点了青怜睡穴,将她扶到床上躺好,才转过身来,问何伯:“苏家出事当晚,青茗少爷人在哪里?”
何伯仍旧有些呆愣,许久反应不过来,规规矩矩地道:“几位少爷自十二岁起就都不居住在府里。前一阵子老爷启程进京,担心家里才让大少爷搬回府里居住。青茗少爷一直还住在自己别院,出事以后才赶了回来。”
“那么,青愁什么时候离开的扬州城呢?”我忍不住问道。
“六姨娘过完五期之后,青愁小姐就一直郁郁寡欢。前一阵子,青茗少爷就提出让青愁出去散散心,到四川外婆家走动走动。”何伯说完已经也有些怀疑:“难道真的是...."
“不错,何伯。”我点点头:“这次苏家出事,我想你应该也有怀疑,我苏家肯定是出了内奸,否则贼人不可能这样顺利。”
何伯恍然大悟:“那晚贼人破门而入以后,好像都没有耽搁,直奔府里银库而去的,打开七重门锁不费吹灰之力,而且对府里地形颇为熟悉。可是,青茗少爷他身为苏家的少爷,怎么可能做出这样吃里扒外的事情?”
“如果,我料想不错的话,那天青茗少爷应该就混在贼匪当中,在行凶的时候被十姨娘认了出来,所以才会杀人灭口。青怜之所以每次听到‘青茗’二字都特别惊恐,而见到青茗本人的时候毫无反应,并不畏惧,就是因为,当时青怜躲在远处,夜深并未看清青茗的样貌,但是十姨娘临死之前,惊恐地喊出了青茗的名字。
青怜受到惊吓以后,变得痴傻,却牢牢地记住了这两个字。所以,每次听到我们提起都会惊恐不已。”狂石仔细分析,有条有理。
“天哪,这样歹毒,简直禽兽不如!”虫子愤愤地道:“多亏了青怜不怕他,府里也没有人直接称呼青茗的名讳,否则他这样心狠手辣,恐怕早就杀人灭口了。”
“畜生!枉费老奴一直以来都这样尊敬他,现在我就将他扭送进官府,让知府大人依律惩治他。”何伯义愤填膺地道。
“不着急,何伯。”狂石转过头来对我道:“你不是一直说,缺少一个可以瞒过门外百姓,可以给劫匪通风报信的人吗?”
我思虑一下,对着狂石重重地点头:“那我们就将计就计。”
“何伯,接下来可能要暂时委屈你一下了。”
何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委屈算什么?老奴得老爷恩情,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惜,有什么需要大小姐和世子但请吩咐。”
狂石将何伯唤过来,如此这般低声吩咐两句,何伯连连颔首,领命而去。
事不宜迟,狂石立即修书一封,差人拿着他的令牌快马去了驻扎在盐城附近的军营。他说附近各州府里怕是都有贼人眼线,轻信不得,而盐城守备乃是义父旧部,治军甚严,而又忠诚可靠。所以他舍近求远,去了盐城。
我和狂石将我们的计划重新绸缪,具体细节百般思虑,唯恐有任何纰漏,功亏一篑,只等时机一到,就可以行动。
等了大概有多半个时辰,何伯回来禀报,说是已经趁人不备,将我给他的**药尽数掺进了晚间的饭菜里,并且亲自伺候着青茗用了晚饭 。
药性发挥极慢,直到夜色深沉,蒙汗药方才起了作用,整个府里的下人也都陷入了昏睡。
为了保险起见,我留下三名侍卫小心看守,带着其他人去了紫藤小筑。
今天出府的侍卫向我禀报,说发现苏府附近有菩提教布下的眼线,毫不容易才甩脱,不容小觑。我方才想起紫藤小筑的这条地下通道。当初这条密道被发现以后,父亲并未将它堵死,而只是将两个出口封闭了,以备将来万一有急用,没想到今日竟然派上了用场。
何伯带着几个侍卫留下负责将密道打通,然后我与狂石,水麟,土麟一起去了父亲的书房。
我曾经详细询问过何伯关于那夜贼人洗劫苏府的情况,何伯并未提起过父亲书房里的地下宝库,应该并未被贼人发现。也或者说,父亲的这个藏宝库,就连青茗也并不知情。
父亲的书房自然也难免被人摧残,所有的名家字画。古玩珍宝全都荡然无存,就连镶嵌在多宝阁上面的宝石和夜明珠也全被用锋利的东西挖了下来,剩下一片斑驳,刀削斧刻的痕迹。书房里面虽然经过了简单的清理,依旧一片狼藉,面目全非。
土麟守住书房门口,我将书房门窗全部关闭,蒙了窗帘,方才回到多宝阁前面,仔细寻找当初父亲按下的位置。
正因为镶嵌在多宝阁上面的夜明珠是被人在仓促之间,强行挖走的,上面又满是削痕,所以暗藏在夜明珠之下的玄机才没有被人发现,也算是万幸。
我举着蜡烛,在斑驳的刻痕里仔细地寻找,终于找到一个凹洞上面有整齐的极其细微的裂痕,心里大喜,记得那日父亲按下去的位置,乃是一个北斗七星排列的图案。找到第一颗,其他六颗的方位也就极易确定了。
我深吸一口气,按照顺序从勺柄处第一颗按下去,却纹丝不动!再反复试验,心里就有些慌乱,难道是父亲已经将机关破坏,或者说,宝藏全都搬离了?
狂石见我神色不对,凑到近前来,问我:“怎么了?”
我愁眉苦脸地道:“好像是机关坏了,我那日明明见到父亲就是这样按下去的,七颗夜明珠排列成北斗七星,怎么会不管用呢?”
狂石凑到近前,仔细看了看,了然一笑:“竟然是七星连环锁,你父亲在这上面下了不少功夫啊。”
“七星连环锁?什么意思?”我疑惑地问。
“若是像你看到的这样简单,恐怕苏青茗天天关在这里,早就发现其中猫腻了。这七星连环锁上北斗七星勺柄对应的方向还有一颗北极星,那是机关总开关。你父亲谨慎,应该是临进京离开的时候关闭了北极星,所以这机关才会失灵。”
狂石说完,以指丈量,很快就在三尺开外寻到了总开关的位置。跃上多宝阁,将那个位置按下去,我再重新试过,就听到一阵“扎扎”的响动,书桌下陷,地上露出入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