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当医生的心理素质都是一级的棒。
2016 www.xiaoshuo2016.com
此刻,我已经完全感觉出来了。我站在她对面,承受着内心的煎熬的时候,她的笔已经在单据上面毫不犹豫的画了起来。
“既然你想清楚了。我就给你开单子。先下去缴费,然后去二楼手术室。”
她脸上的线条一根都没有动,写完了,就伸手递给了我。我伸手,指尖碰触到那张薄纸的时候,感觉似乎被突然烫了一下。
那已经不是一张纸了,那就是一团火,灼烧着我的心。
我的迟疑,让这位医生有些不高兴。她抬眼冷冷的瞄了我一眼,目光冰凉的刀刃一样直接戳向了我。
“怎么了?又后悔了?”她的话语有些鄙视。我觉得她鄙视我是对的。我这样不负责任的妈妈,确实是该被鄙视的。
我没再说什么,只是又一次伸手接过了那张滚烫的纸。
我迈着沉重的步子把自己的身体连带着这张纸,拖到了二楼手术室。到了这里我才发现,原来刽子手妈妈还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起码,这里长椅上已经坐满了。而我,只能排到最末尾。
我像之前那等待的一个小时一样,捏着单子坐在长椅的一角。我的身边坐着一个年纪看上去还不到二十的小姑娘。而她前面站着一个跟她大小差不多的男孩子。
“林超,我害怕。”那女孩子说。
“别怕,有我。”那男孩子说,接着把女孩抱进了怀里。
过了一会,那女孩又把头抬起来,抬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那男孩:“林超,你说,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留下这个孩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看了她一眼,突然被她脸上的近乎稚气的纯真给触动了。是啊,我为什么不能留下这个孩子?我为什么要有那么多执拗的坚持?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顾忌?我为什么就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留下这个我跟容若之间的最后一点牵绊?
我又攥了一下手中的单子。医生龙飞凤舞的字迹映入眼帘。对我来说,它是一张甩掉麻烦的单据。而对我腹中的孩子来说,它就是一张死刑通知单。
作为妈妈,我何其心狠?
我的鼻子一酸,掉了一滴泪下来。滴在那单据上面,映开一片水迹。
这时候,我听到了那男孩的话,他似乎对女孩这句疑问很惊恐。那声音都有些打颤:“你糊涂啦?我们才多大?还没毕业呢,怎么可以有孩子呢?我爸非打死我不可。”
那女孩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把自己的头从那男孩的怀里挪开。她跟我一样看看手中的单据,接着死死的捏住了。再抬头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脸上有着一种叫人捉摸不透的复杂情绪。
这种事情一般是最能检验一个男人的心的。我想,这女孩子,大概应该有所顿悟了吧。
那么我自己呢?如果,只是如果,容若他也知道了我怀了他的孩子,那么他的态度又是怎样的?
我毛糙的想着,却完全没有动去找容若,告诉他这一切的念头。因为,我怕。我怕他如果说了那男孩子类似的话,我会痛苦,也怕他如果坚持跟我在一起,会给他带来无休止的麻烦。
此时此刻,我想,只有我自己来承担这件事,才是对他最好的方法。
我也学着刚才那女孩的样子,紧紧的将报告单捏在手上。而心里,已经下足了决心。
我等了很久,直到看到刚才那女孩捂着肚子呈九十度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我才被叫进手术室。
从前,我没来过这种地方。所以,并不知道这里面的样子。这是我第一次走进人流室。一进房间,我就被首先冲入眼帘的一张狭窄的手术床给震了一下。
那张床是全金属的,金属制的东西,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坚硬和冰冷。我此刻就是如此。
我的身体仿佛在顷刻间变成木雕像,僵硬的移动不得。尤其是看到二个医生在搬弄那些铁钳子,工具什么的,我更恐惧了。
这一刻,我简直想逃离。而且,这种想法很强烈,如果不是那医生喊了我一声,我想我真的会被吓跑。
“林溪,是你吧?快把裤子脱了躺在上面。”
她一手拿着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器械,一手指着那张金属制手术床,冷硬的跟我说。
我这才机械的挪开步子。朝那床挪过去。
“快点,别墨迹了。后面还有不少人。马上都该下班了。”另一个医生不耐烦的催促我。大概是嫌我慢了,会耽搁她下班。
几分钟过后,我终于躺在手术床上。我双手紧紧的抓住床边的栏杆,心紧张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我其实并不知道我的紧张到底是为什么。是害怕即将到来的手术,还是害怕面对即将到来的失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刻,我无助像一只即将被猎人宰杀的小兽。
“哎,你怎么回事?跟你说了,快脱裤子。”刚才抱怨我耽误她时间的医生又吼了我一嗓子。我手哆哆嗦嗦的从栏杆上挪下来,捏住了牛仔裤的按扣。
“快点,现在知道墨迹?快活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她的话直白的让人无地自容。我没敢再犹豫,而是用我最快的速度,褪下了我的衣服。
“好了,双腿放在架子上,放好,放松。马上就要开始了。”
手持着器械的医生说道。我看见她手上拿着的那个东西,只觉得一阵头昏目眩。
“放松,来,我们马上开始了。怕疼的话闭上眼睛咬着牙。几分钟,一会就好。”
她说着一天不知道说多少遍的话。而我早已经咬住了牙。并不是怕疼,而是,心里莫名痛苦的情绪开始膨胀。我必须通过这种咬牙的小动作来坚持住做掉孩子的心念。
“开始了……”
医生的话落音后的三秒钟,我的下身便感觉到一股透心的凉意。我知道,那是金属器械碰触皮肤的感觉。那种凉,是我从来没有过的。凉的入骨冰寒,凉的让人绝望到想死。
接着私处猛的一阵刺痛。我没忍住,&lsp;rsquo;的一声尖叫了出来,随即收紧了双腿。
我这个下意识的动作,逼的医生把那个刚刚准备探入我身体最深处的器械收了回来。然后,她生气了。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对着我就是一顿吼。
“你怎么回事?这个手术到底还要不要做?不做的话赶紧下去。别耽误时间。做的话好好配合。”
我因为刚才那一阵刺痛,全身都发软。脑子里虽然已经陷入了天人交战中,可是,我还是没有退缩。
“我做!”我最终还是吐出了这二个字。同时在心中对我的孩子默念了一句:“对不起!”
我也没想到,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孩子是以那种方式来到的,又是以这种方式结束他的生命的。
这时候,我对这个只存在了几周的孩子,突然愧疚的想哭。
很快,我就不是想了,我真的哭了。就这么躺在手术床上,面对着各式的器械,哭的稀里哗啦。
那医生见我不下来,也懒得再搭理我。对旁边那个医生说了一句:“你按住她!”之后,就开始了对我的第二次手术尝试。
我的腿被死死的按住。那冰凉的器械,就这么如洪水猛兽一样的又朝我袭来。
几乎是一瞬间的,我又感觉到了那股刺痛。那种疼,直接疼到了心里。
而奇怪的是,也正是这么尖锐的一疼,我突然在这一瞬间,改变了主意。那种感觉,就仿佛一道闪电倏然劈开了沉闷的云层,给这漆黑的世界,带来了些许的光芒,让我的眼睛,看清了一些事情。
我像发了疯一样的踢着腿,挣脱了那医生按着我的手。同时,嘴里不顾一切的喊叫着:“不要,我不做了。不做了。”
我的疯狂很显然让医生的手术进行不下去了。我感觉到那器械抽出我身体的时候,又是一阵刺心的疼。
而我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我慌忙的提上自己的裤子,颤抖的从手术床上爬下来。
“我不做了,对不起。”
胡乱的说完这句,我在二个医生,四只眼睛,怪异目光的注视下,飞也似的逃离了那间手术室。
我要留下这个孩子,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我舍不得。舍不得这个小生命,也舍不得断了心中对容若的最后念想。
那刺心的疼袭来的时候,我突然间绝望了,突然间觉得如果这个孩子没有了,我将会陷入到一种生无可恋的绝境中去。一个人如果真的生无可恋了,那她还活着干什么?岂不是离死就不远了?
我不知道我这种转变叫不叫顿悟。总之,我奔出了这间手术室之后,坐在长椅上的那一霎那,心竟然放松了。
我的手又一次摸向了小腹。刚才那时间很短,手术并没有成功。所以我确信他还是安安稳稳的存在在我的肚子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