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里放了冰镇,这会儿并不热。
没有了群臣的喧嚣和吵闹,庆帝此时只一个人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注视着下方。
那是他的宝贝女儿,他视若珍宝的孩子,如今却被人窥觑,用商贸和联盟来和他交易。
“父皇,为了大周,儿臣愿同渠勒和亲。”
美目藏了一汪氤氲的春水,白凤芝挺然的站在金銮殿上。
一夜之间,她好像长大了不少。
从前庆帝只盼着她懂事些,可等她真的担起作为一国公主的责任,他又比任何人都纠结。
狼狈、羞愤从心底涌出。
那些年被先帝折腾的风雨飘摇的白家,难道又要重温噩梦不成?
对老二的愧疚还没有彻底消散,渠勒竟还指望着他把小女儿也送出去当人质。
绝无可能!
恰在这时,门口宫人通报户部侍郎宋琢玉之子宋鹤之在殿外求见。
白凤芝听罢眉心一跳,眼泪不争气的就掉了下来。
另一边厢,接了给宋鹤之送法差事的陆西泠当真是忙不过来了。
正好,卖炊饼的婶子给介绍了自家外甥女过来帮忙传菜,陆西泠这才算有了喘息的机会。
“老板娘,这几道菜给哪桌?”
陆西泠回头笑道:“奶酪包给楼梯拐角的客人,荷叶鸡给门口的,荷叶饭是柜台下靠门第三桌的。”
“好嘞!”
小姑娘长的圆圆脸,小眼睛,一笑起来只看的见眉毛,十分喜气。
“豆芽姐姐好!”
豆芽从后院床上起来,就看见这人忙里忙外的,跟个陀螺似的片刻也不停。
小孩儿走到陆西泠的身边,望了眼新来的,又看了看陆西泠。
“怎么了?”陆西泠扭头看人呆愣着,轻笑了声道:“你回去休息吧,别弄脏了衣服。”
“我……”豆芽咬住了嘴唇,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都休息好了,身子骨硬实着呢,我先去柜台那边了……”
女孩儿变女人了,也有第六感了。
豆芽人在柜台,心却留在了厨房。
一会儿见厨房里的俩人说说笑笑,一会儿见阿泠又给小姑娘嘴里塞了不知什么好吃食。
从前有好吃的,陆西泠都会想着她,如今怎么……
“豆芽姐姐忙着呢?”
新来的小姑娘叫于欢,人如其名,见着人都是欢欢喜喜的。
豆芽抿嘴闷闷的“嗯”了一声。
“豆芽姐姐的衣服真好看!这款式一定不便宜吧!”
小孩儿看也没看人,端起账本说道:“还好吧,不过是两个月的工钱买到的而已。”
“两个月工钱就能买到?那我等我开钱了也要去买!真是太好看了!”
“你?”豆芽忍不住了,落下账本说道:“我是酒肆里的账房还攒了两个月呢,你一个跑堂的且得多攒一攒了。”
“是吗?”于欢纳罕道:“老板说我要是干的好一个月给我六百钱呢,那也不够吗?唉——买不到豆芽姐姐这样的,买别的也成,好看就成!”
“六百?”豆芽瞪圆了眼睛惊呼道。
她做账房了才开八百钱,这人刚来便开六百,这不公平!
陆西泠云淡风轻道:“于欢人聪明,客人也喜欢她,干活手脚也麻利,如今梁辰不在酒肆,李婶也回不来,你是门面走不开,她一个人要干好几个人的活,六百我还觉得有点少了。”
“什么?!”豆芽气鼓鼓道:“这还少吗?她那些活我也能干,她才来了几天你就觉得离不开她了。”
小孩儿委屈的很。
水汪汪的钴蓝色眼睛好似会说话:我们不是天下第一好了吗?
陆西泠当没看见,一边忙活宋鹤之的饭菜,一边说道:“我这不是怕你累着吗,而且你攒了那么多钱买的衣服,弄脏了怎么办,到时候梁辰没看见,你不是白穿了。”
“那我就、”
陆西泠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匆匆忙忙的拎着食盒就走了。
小孩儿气的直跺脚,人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要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然陆西泠不是怕她哭,她是真的没空。
发小还趴在病榻上等着她投喂呢,她哪有功夫闲扯。
侍郎府琼玉轩。
引路的婢子轻声开门放了陆西泠进去。
屋里四面都放了冰块,倒是凉快,唯有一人似是灼烧的疼,正咬牙流着虚汗。
“谁?”宋鹤之低声问道。
俩人虽说自幼相识,陆西泠却也没见过蜀中小霸王这般狼狈过。
“是我,我来给你送饭来了。”
宋鹤之有气无力的趴在榻上。
一早上挨了宋琢玉的鞭刑,闯皇宫又受了杖刑,此时后背上哪里有一块好肉。
“我给你做的龙井虾仁、笋干煲,还有一道拌花菜,配着水泡碴子最适合夏天吃。”
也最适合病人吃。
陆西泠不去看他后背的伤口,她光是听见宋鹤之闯皇宫这件事就知道陛下不会轻饶了他。
正义归正义,但规矩就是规矩。
此时不这么做,以后群臣倚仗着“正气”二字岂不是都可以闯宫面圣了?
但同时,陆西泠也十分佩服宋鹤之。
真是个24k的纯爷们!
“可以呀,鹤之,你还挺有脾气的~”
宋鹤之支起身子,端起汤碗喝上一口,这是他今天第一顿,喝的心满意足。
“有脾气是要付出代价的。”
指了指后背的伤,宋鹤之自黑且骄傲:“好在,累的一身伤换回来小五一生顺遂,也算值得了。”
陆西泠微微一笑。
磕到了。
“陛下已经准许我领兵了,到时候无咎也会和我同去。”
陆西泠笑容一僵,反问道:“同去是什么意思?殿下要挂帅?”
“那是当然!皇子亲征方显我大周威武,这次我们都想好了,给那些小国一点教训便带兵杀去北疆。”
宋鹤之眼中盛着怒气:“谁在勾结渠勒搅乱人心,谁又在趁机勾结内贼,圣上不出手,他们当真以为我们是软柿子。”
夹一口拌花菜塞进口中。
咸甜爽口还很开胃,宋鹤之歪过身子,端起汤饭闷上一口。
还是无咎对自己好,知道自己好哪口。
府里的厨子可做不出来这么清淡美味的小菜。
“鹤之,你们这一仗什么时候出发,要去多久啊?”
沉浸在美食里的宋鹤之默默的抬起头。
总要等到列国盛宴开始了出征才好,如此也算是给那些萌生过心思却还没动作的小国们一个下马威。
至于多久回来,他还真说不好。
打渠勒可太容易了,但北疆已不是从前的北疆,兴许不会太快。
三个月起码是要有的。
“哦……”
“对了,无咎眼下忙着布军应当没空,等有空了你记得替我跟他解释一下,我不是你表哥,我当时就是瞎说的。”
“什么表哥?”
宋鹤之仰头干掉最后一口汤饭,唔囔道:“就是你自小心仪的那位表哥啊,谁知道你和他说的是谁,反正那人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