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中就简……化繁为简……”
这边,稳重派白武还在思考。
那边,行动派白烨已经下文了。
“下的什么令?”白武问道。
白烨笑了笑,扔给对方一沓子草拟表。
虽不成文,但大体的思路都在这张草纸上,白武一看便能明白。
之前他们都想的太复杂了,其实应对话事人的攻略,就和班级里抓造谣生事的学生的情况差不多。
造谣的一波人之所以难以攻克就是因为他们同气连枝,但凡抓住其中一丝丝空隙,便能像扎气球一样,瞬间将他们的信任瓦解。
白烨也是本着越简单越省心越好,切莫伤了老百姓们的心。
于是,便有了这方文书。
过了一会儿,白武道:“果然是好主意,我怎么一开始没想到?”
“因为咱们都想多了,也把这件事想复杂了。”
先前他们都在想的都是如何平复老百姓的情绪,如何顺藤摸瓜,找到话事人的根据点。
可他们都忘了,“话事人”之所以叫做话事人,不仅仅因为他就在百姓之中,而是百姓们见过他,知道是谁在内部煽动情绪。
只要说服老百姓供出此人,不比他们大海捞针容易许多吗?
关卡还是在百姓身上。
白烨反其道行之,先是命令沈重压住了均田令的实施时间。
然后,利用此政与闹事的村民们谈条件。
老百姓不是要平税吗?
可以呀。
我们可以陈情圣人颁布均田令。
他们读不懂法令也没关系,自有官府替他们解释,他们若不信,官府亦可以以天子之名来作保。
但是,平粮税是有条件——第一,不可再聚众闹事。第二,交出话事人。
于百姓,这当然是一种背叛,可他们本就是为了利益才凑在一起的小团体,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情谊可言,日子久了,人也就忘了。
而少缴税对他们来说可是实实在在的收益。
“可是,若这些人装聋作哑呢?”白武略有迟疑道:“大不了他们就配合官府,从此不闹事不就完了,或者他们包庇话事人,愣说这人跑了,怎么办?”
这些白烨也想到了。
所以在文书的最后,他还加了一条悬赏令,为的就是让村民们主动将人抓起来送到官府去。
若有人包藏祸心,包庇话事人,一律按同犯处置,枭首示众。
白武深吸了一口气。
君无戏言,文书里既这样说了,那沈大人便会这样做。
方法虽有些铁腕,但不得不说,原本复杂的事情的确因此而变的简单了。
沉吟片刻,白武摇了摇头,自嘲一笑:“亏我苦读圣贤书,竟还是不得法门。”
按揉太阳穴的动作一滞,修长的手指反手指向白武,白烨打趣道:“哥哥们好得比你多吃了几年的咸盐呢,等你到了我们这个岁数,自然就懂了,眼下,就先让我们嘚瑟一下,好不好?”
白武和白凤芝是龙凤胎,从打有记忆起就失了母亲,故而一家人对他们俩总是格外宠溺。
几乎是他们喜欢什么就让他们去做什么,不约束也不管教,凭他们自在成长。
可饶是如此,白武仍是从娘胎里就带出了体虚之症,而白凤芝却精力旺盛的像匹草原上的野马。
父皇老是嘲弄白凤芝,说是小五在娘胎里挤兑了白武,才使得白武如此虚弱。
白武表面上也习惯了父兄们的宠爱,但他心中仍旧希望成为像父亲和兄长们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儿。
这也是父皇对他的期望。
白烨起身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说道:“行了,我也得回去休息休息了,这些日子可把你二哥哥累坏了,剩下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一掌拍在白武的肩膀上。
白烨剑眉一挑。
可以呀,最近身体很抗造嘛。
白武瞬间红了脸。
不知是不是羊肉吃得好的缘故,最近确实比以前有力气了许多。
白烨不知他羞赧个什么,每回一夸他就跟个女儿家似的不好意思,这一点还得好好练练他。
不过不是现在。
眼下,他又累又饿,很是需要补充一下体力。
听小五说,陆西泠现在改卖羊肉串了,生意火得很,正好去解解馋。
可是解馋也得有位置才行,素日里她家就人满为患,如今羊肉串听说香的一条街都排着队吃,难道他也要站着把酒伴羊肉,且共从容?
如此想着,出了承天门往美食一条街去。
果不其然,店还没到,白烨就闻到了一股奇香,香的十分饱满,好似把美食街的其他食铺的味道全部都掩盖住了一般。
这味道他熟悉的很。
不用想就知道是从哪飘出来了。
车夫闻着味也跟着流口水,笑眯眯道:“老板娘品行好,手艺好,真是哪哪都好,人也可爱。”
从前都是听旁人说她长得美,夸她可爱,老全还是第一个。
白烨挑起帘子,眯着眼问道:”她哪里可爱?”
“陆娘子整天笑灿灿的,让人一见心便晴朗。”老全摸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氛围恰当也就抛下非礼勿言的拘束了。
“属下那日来买酒,正巧碰见了梅大人来吃茶,梅大人一时兴起,看见柜台前面的栀子花灵感忽现便要提笔作画,这一画便是半个时辰。”
白烨眯眼笑着,想起少时陆西泠自诩画作神韵俱佳,早前便被老师讥笑画画像画符,这一回人家在自家提笔,说不准便要去老人家面前唏嘘一番。
老全不想失态,强忍了回去露出一张憋胀的紫面道:“这还真没有。”
“那她倒是有自知之明。”
老全憋不出了,噗嗤流出了一声笑,意味深沉的说道:“不过,陆娘子那日在柜台前如老僧入定一般,十分沉的住气。等梅大人作完后,兴冲冲的跑过来要给梅大人评上一评,结果只看了一眼,陆娘子的脸都绿了!”
“梅大人还没开口,陆娘子就喊了小丫头过来给人退钱,茶都不给一口了!”
原是陆西泠见梅子远聚精会神的看着自己这边,便以为纸上所画的是自己,站在柜台前面一动也不敢动,期间自己想哈欠都不敢打上一个。
只一想起老师如此专注握着画笔,要是因为自己乱动毁了老人家的画作,岂不是可惜。
所以呀,喷嚏也忍了,背痒也忍了,就连三急之一......也忍了。
白烨挑了一眼,心领神会,虚拳抵唇带动着肩膀都在颤动。
枉她说自己一双眼睛是什么火眼金睛,每日梳洗竟不知照镜子看看自己,多精彩的一桩笑林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