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操曹操就到。
宋鹤之姗姗来迟,模样已于早些时候大有不同。
上午的他目光温煦,穿着得体,相貌风流胜比潘安。
现在,一两千金的波斯郁金油也压不住他额角纷飞的碎发,而那勾嵌着金丝银边的罗纹蜀锦对襟袍上,前前后后都沾满了泥草,还有云纹虎皮皂靴……
陆西泠收回目光,兀自去马车上搬下了肉串。
“宋鹤之!你怎么回事!”白凤芝掐着腰嫌弃道:“你是读书读废了吗?不过出去狩个猎而已,回来就凤凰变野鸡了?”
白凤芝意在拿宋鹤之玩笑。
说出口的话自然肆无忌惮的往人肺管子里戳。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宋鹤之今天是特意打扮过的,然越是刻意为之还遭到滑铁卢的打击后,心态越是会崩的厉害。
陆西泠瞄着可怜兮兮的宋鹤之。
虽不知道庄子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宋鹤之的悲惨遭遇定是和白烨脱不了干系。
“西郊林子里埋伏了陷坑和捕兽网,是他自己不小心踩了进去。”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阴沉的蛊惑,陆西泠背脊瞬间绷直。
还没等转身,手里的餐盘就被人抢了过去。
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陆西泠才反应过味道来:解释就是掩饰这句话的还真没错。
宋鹤之瞥了一眼白烨的背影,赌气似的别过了头。
白凤芝朝他走过来,那么干净白嫩的一双手,此时却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给他拍打掉身上的泥尘。
宋鹤之憨笑着,又变回了愣头青的模样。
“叫你别读书非要读,看看你,读书都读傻了,我可告诉你,今年科举非比寻常,我父皇可不要只会背死书的二愣子!”
“臣必然不会让公主失望!”宋鹤之道:“臣要让公主知道,臣既能在朝堂里提笔定天下,也能在沙场中马上定乾坤,”
白凤芝斜睨着他:“傻子。给我知道有什么用,得让我父皇知道,不然你哪来的仕途!”
宋鹤之嘿然一笑。
陆西泠看的出神,细细的眉毛拧巴着:宋鹤之这便宜的笑容是几个意思,莫非?难道?该不会?
倒吸一口了冷气,又被身边人的一声质问吓咽了回去。
“你看什么呢?”
陆西泠心里的八字还差了一捺,但见周围只有二人耳,便想单独说两句话。
谁知,这人一听她的问题,竟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心里的小西泠瘪了嘴:不就是问问他知不知道宋鹤之的心上人是谁吗,不爱八卦也不用瞪她一眼吧。
“陆姐姐,快来呀!”
“这就来!”
陆西泠都快忘了,她今天不是食客,而是庖厨。
说好的让小厮和仆妇们操劳都是空话,庄子里除了他们四个以外压根没有别人。
幸好还有两个接地气的男子在场,不然她今天指不定要累成什么样呢。
“羊肉煮好了,我切下来小五再吃。”
私下里,宋鹤之又变回了白凤芝的竹马。
白凤芝笑着点头:“好,陆姐姐做了韭菜花,正好沾着吃!”
宋鹤之打开调料瓶,独特的辛香气息扑面而来。
表面上他是在边塞沙场上长大的狄北儿郎,骨子里却随了他娘亲,有种江南儿郎的内敛在。
韭菜的味道太刺鼻,太招摇,江南郎君表示闻不惯。
刚要盖上盖子,小公主踱步上来一把抓在了自己手里。
深深的吸上一口气,小拇指的指甲盖轻蘸了一抹苔藓绿,转眼又被粉嫩的舌尖勾了进去。
宋鹤之喉结沉了一息。
只见眼前肆意明媚的少女忽然笑了起来。
“好香的韭菜味啊!这才是我家乡的味道!”
羊肉烤着吃的,腌着吃的都不是正宗的家乡味,只有煮出来的,再配上一碟咸香的韭菜花酱才算是有味儿呢!
陆西泠也笑。
在他们狄北人的眼里,韭菜花可不就是羊肉的标配嘛。
但她做的韭菜花顶多还原了北地口味的七分像,剩下三分输在了食材本身。
昨儿在菜市街上寻了一圈,只找到了岭南运送而来韭菜。
岭南的韭菜和北面的不一样,味道不是很咸,还带着淡淡的甜。
差别就像是狄北的小葱和青州的小葱,一个辣与一个甜,也是不一样的。
白凤芝是四人中最小的,性子又大大咧咧,面对日思夜想的美食当然不会装假作客气。
夹起了一块刚切好的羊肉,蘸了一抹绿就塞进了口中。
羊肉肥肉相间,已被姜片除了腥,又浸了胡葱独有的香,陆西泠怕味道太膻,自己也吃不痛快,私心又往锅里倒了一勺的黄酒去味。
白凤芝这一口下去,滋味没话说,肉质入口还略带着嚼劲,正合狄北人的胃口!
这下她不仅仅是口腹得到了满足,感觉人生都满足了。
宋鹤之虽吃不惯,但看着小公主吃的那么高兴也跟着由衷开心。
在他的身后,陆西泠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睛也津津有味的盯着他。
时而蹙眉,时而痴笑。
而在陆西泠的身后,某位殿下的脸已经难看到了一个极致了。
“咳咳咳——”
顺着声音回头看,白烨不知道是吃了什么呛红了眼。
上回他眼睛这么红还是被艾草熏了时候。
陆西泠下意识的以为这人又过敏了,连忙领着人去井边冲水。
拍了几下,才知道这人是偷吃了欢喜饼,被欢喜饼表皮的芝麻粒呛了嗓子。
白烨直起身子看向她:“我偷吃?”
陆西泠眨了眨眼,白二公子还真不是在开玩笑,严肃道:“我就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皆是真心话,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不得体的一个人。”
“你瞎说什么呢?”
挺拔的鼻梁沾满了水珠,一双凤眼雾蒙蒙的,杀气不少,但委屈更多。
陆西泠忽然觉得自己不会了。
又变成了哑巴状态。
白烨道:“算了,反正天下间的男子都比不上你表哥好,等蜀中安定了,我自会让你如愿。”
“什么表哥?我有什么愿?”陆西泠糊涂了。
雨在这一刻落下来,掉在陆西泠的手背上,肩膀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