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单的意思便是吃什么都可以吧?”
高高在上的天之娇女忽然变得像要捕食的恶狼,豆芽有些接受不了。
“可以的,客人想吃什么。”
豆芽谨遵陆西泠的教诲:对待贵人要淡定,不可将贵人们惯坏了。
白凤芝阔袖一挥:“就给我将菜牌上有的统统上一盘!酒、”
她忽的一顿,弱弱道:“酒还有比竹叶青更寡淡点的吗?”
豆芽将这话转达给陆西泠。
陆西泠惊讶的睫羽煽动。
“她真是只要普通的酒水?”
她不是想要如痴如醉如梦如幻那种吗……怎么今日……
“她是一个人来的?”
豆芽狂点头,旋即又摇头:“还有个丫鬟!不过……我看她迷迷糊糊的,和之前见过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陆西泠恍然大悟。
豆芽失落道:“都快闭店了,一楼的客人也都走了大半,她赶这时候来,咱们还怎么关店。”
打工人忙碌了一天就盼着下班呢,忽然被告知要加班,心情肯定不美丽呀。
“她就是个免单的,你做账房先生有什么可操心的,算好你的账,该回屋回屋,我伺候完她这一桌我来锁门。”
小丫头不依,深吸了一口气回到了工作岗位上,给陆西泠留下了个视死如归的背影。
陆西泠为奖励她这份义气,又热了一个炊饼。
晚间已经吃了两碗鱼汤拌饭的小丫头又大口的炫了起来。
吧台下吃饱喝足的食客们见了,一桌接着一桌,不自觉就舔干净了汤蛊。
雅间里。
白凤芝鸿口吃肉,大口喝汤,整间里香气环绕,站在墙角的矮婢子都快受不了了。
一炷香不到起码舔了百下唇角。
豆芽端上来最后一道菜,白凤芝从一桌菜里掀开眼皮:“怎么不做核桃酪了?”
正如陆西泠纳罕的,豆芽也看不懂这位公主了。
她这头脑当真能猜的出来阿泠出的谜题吗?
豆芽道:“老板娘说了,鱼生同乳酪一起吃会拉肚子的,故而鄙店才将甜品换成了陈皮豆沙。”
原来如此。
没有也好,虽然乳酪醇香甜蜜,可她一见就会想起在小人们跟前受的屈辱呢。
白凤芝挥手让豆芽退下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陆西泠上楼了。
她是千百个不愿过来的,但没办法,要关店了,大佛不走她歇息不了啊。
白凤芝靠在椅子上一遍一遍的揉肚子,见陆西泠垂着眼进来了,鼻翼的气息须臾就拢在了一块。
陆西泠装没看见桌上的狼藉,兀自收拾起了空盘。
白凤芝不高兴了,直言道:“你这是在赶本宫走吗?”
“民女不敢。”
白凤芝心里闷住了。
什么不敢?时时见她、她都敢的很!
“你出去。”
陆西泠和婢子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同看向坐在中间的小公主。
婢子见主子目光甩过来,缩着肩膀退了出去。
听见身后的关门声,陆西泠朝白凤芝施了一礼。
“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微弱的烛光将少女饱满的额头轻轻晕染,睫毛根根分明倒影在桌上的冷盘上。
白凤芝轻哼一声:“二哥哥就是被你这张脸迷惑了吧。”
冷幽默?
陆西泠迎视上去。
在坦荡的目光送过来的一瞬,白凤芝立即昂首挺胸,恢复了一国公主该有的姿态。
“不过,我二哥哥喜欢温柔婉约的,你这样空有一副好皮囊的,我二哥哥定然不会喜欢。”
陆西泠一时没忍住,好笑道:“公主只说二殿下看不上民女,怎么不问问民女喜不喜欢您哥哥呢?”
当事人脸上无甚颜色。
白凤芝却是先一步气红了眼。
“我就知道,你就喜欢看白家人出糗。”
这又是哪跟哪呢?
陆西泠被气笑了。
懒得解释,陆西泠否定道:“民女从未想过。”
说完她便垂下了头,变回了柔顺模样。
没成想。
三秒钟不到,对面“哇——”的一声。
小公主哭了。
“吴家哥哥不喜欢我,贵女们嘲笑我,李嬷嬷训斥我,连我最喜欢的二哥哥昨儿也凶了我,这下你高兴了吧?”
白凤芝一发不可收拾,喋喋不休道:“我是看不惯你,可你不是也没让我欺负着吗,你凭什么要来欺负我,你们都能欺负我,欺负我又蠢又笨……呜——”
白瓷茶杯碰撞出了刺耳的摩擦声,霓虹的酒渍洒了满桌。
陆西泠看着平日里的傲娇小公主,此时却不嫌脏不嫌臭的把脸埋进桌布里,委实……弱小又无助。
“民女哪里敢欺负殿下?”
“你就欺负了!你不止欺负我,你还欺负我二哥哥,你说!我二哥哥打是没打过你!”白凤芝哭诉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句话,我二哥哥可能这辈子都娶不到媳妇了……”
陆西泠倒吸一口冷气。
恰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是白凤芝的婢子听见了哭声。
白凤芝抬头抹了一把泪,嗔道:“没我的吩咐,不允许进来!”
“是。”
哭声被短促的回答打断,白凤芝冷静了不少,再看眼前人时,也不再带着不甘和委屈。
其实她能有什么不平不忿的呢?她一面厌恶吴氏女的两面三刀,一面又在陆西泠这颗水晶蛋里挑骨头。
她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冤枉了别人?
“我、我也不是真的讨厌你。”
陆西泠悄悄抬眼。
“我是讨厌先帝,讨厌他拿皇权威胁白家。”白凤之撇着嘴道:“二哥哥已同我解释过了……你也是被先帝强迫的。”
话越说越乱,白凤芝干脆放过自己道:“罢了,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你虽看了我的笑话,但你也教训了吴家女,不论是为了谁,反正我那日在屋外听着挺解气的,所以,我原谅你了。”
陆西泠不和小孩儿计较:“是,公主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记小人过。”
“违心的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我看不惯。”白凤芝咬着嘴唇,她想说两天没进食了,今夜在这吃的很是满意。
但没等出口,门外便又是一声催促。
不知何时,永王府的婢子随从已经等在了外面。
陆西泠福身送公主上了马车,笑吟吟的收下两颗金豆子。
白凤芝进到车里就歪在了侧壁上装睡,白烨也不戳穿他,等车轱辘一动,才透过竹帘缝将目光看向灯笼下的碧影。
明知蚍蜉撼树都绝不后退的一个人。
此时却抱着肩膀往铺子里走,在开满无尽夏的春夜里显得格外单薄瘦小。
回到小二楼,豆芽一边打扫一边小声问道:“公主怎么了?哭的那么大声,我在楼下都听见了。”
“公主醉了。”陆西泠淡淡道。
“这可是咱家口味最淡的一种酒了,这都喝醉了?公主这酒量也不行啊!”
豆芽看着喝了半壶洒了半壶的花酿,忍不住又补刀道:“暴殄天物啊,哪怕剩下也成啊,我还能喝两口。”
陆西泠递给她一个“未成年人不可饮酒”的眼神。
再想起以前怕有人喝醉了闹事的想法。
陆西泠敲了下脑袋。
她怎么给忘了,酒不醉人人自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