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点陆西泠很庆幸。
那就是眼下扩建酒楼是明智的。
因为没过两日,他们就发现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店里的食客也少,便是东市西市的工匠们也都消失了大半。
不为别的,就是病气所致。
陆西泠摘下围裙,拆开温仆射府上送来的帖子。
豆芽:“许久没见到温娘子了,婚期在即,别是病了才好。”
陆西泠摇摇头。
温娘子一家一切安好,不过眼下大周不安,朝堂不稳,悉数官员都心知肚明的低调了不少。
温仆射同裴宴也当如此,故而婚期又往后延了。
正所谓国家危难之际,喜事缓办,白事简办,宴会不办,这些事虽没有明文律令,但大家都会心照不宣的遵循。
豆芽道:“延期了也好,不然那么多人聚在一块,怕也是要传染的!”
是啊,防不胜防,如今病倒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就连足不出户的宫里人都未能幸免。
白武病蔫蔫地躺在床上,听着帘帐外内侍的传话。
原是今早金銮殿上,圣人召见了户部和太医院商讨病患一事,因着宋琢玉户部的权柄还在交接中,如今的身份又是史官,便也在场听候。
太医院带来了两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之一是病气的根源已经找到。
太医院刘提点拱手道:“天气炎热,尤其是南方一地更是潮湿难耐,经微臣诊断,这些病患虽发热的症状不一样,但统一的都是外体长虫,严重者还生了毒疮,瘙痒难耐。”
庆帝眉头一皱。
毒疮说小可小,说大也大,古往今来高龄、体弱、加上心中郁结,很容易因着此病而亡。
同时,庆帝也觉得庆幸,若他们没能发现的这么及时,说不定会有多少臣民因病而亡。
且不说那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但凡得了毒疮而死的人,处理不好尸首,待尸首腐烂,毒素蔓延,到那时便会殃及更多无辜百姓。
刘提点道:“此病可用黄连、黄芪、黄芩配伍,主治清热解毒,补气补血,除湿止痒,身长浓疱疮者亦可食用。”
“对小儿同已抓破带血色者,臣等以为,可用芦荟生肌,再加上蛇胆、麝香等物止痛止痒。”
“至于发热者,便不可急于求成的先治虫,需以白术散煎药服之,待退热后再继续治疗。”
刘提点说罢,微微抬首瞄了眼圣颜,见庆帝端坐龙椅,并无怒色,这才敢继续往下禀报。
好消息之二其实与他们无甚关系,但户部不吱声,便只好由他来说。
“京城百姓一听说朝廷要动前线的粮草赈济救灾,纷纷请愿拿出自家的粮食赠与太医院,此乃委实是与圣人同心同德,上下一体。”
刘提点的话的指向便是以悦泠酒家为首的京城酒楼一众。
他们只出了物资,没出力气。
不是不愿意,而是情况使然,要尽量避免与病患的亲密接触。
太医院有防护,亦有汤药可预防,但他们小老百姓的医护常识几乎为零,凑进去只有给朝廷添麻烦的份儿。
作为一名大周的合格子民,该出手时就出手,其他时候就别给朝廷添堵了。
庆帝表情微微闪动,心中宽慰几许,似是没想到外面谣言四起的时候,仍有愿意为大周奋不顾身的义士在。
“都说士农工商,商在从前令世人所不齿,依朕看,清和公主所言极是,商人实则最是清醒,他们该本分的时候本分,该精明的时候精明,这才是阴阳平衡。”
金銮殿内众人听闻此言,无不附和。
白武听了也深觉愧疚。
也许他的父皇只是感念京城各家酒楼的团结一心,并不会单单注意到某一家。
可他却知道,这件事若没有那个人肯定是不成的。
市井中,没有人比她更在意这批粮草的去向了。
外面的内侍还在继续说着。
“太医院的人方才已经告诉过奴才了,殿下不过是这几日劳累所致,并非是感染上了宫外的病气。”
“想来也是殿下最近吃的好,太医院的刘提点刚都说了,黄芪大补,又是治病良选,殿下连日来吃着黄芪汤,定是有用的。”
此话一出,白武更是无地自容了。
直觉告诉他,他似乎是一根筋过了头。
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等病好了,他便亲自去府上道谢。
这边厢白武受着愧疚的煎熬。
另一边,陆西泠已然开始琢磨便宜且还甜蜜蜜的好吃食了。
老话说黄桃罐头会保佑每一个离家的孩子。
这不季节一到,陆西泠便同黄桃磕上了。
家里有冰窖就是好,五文钱一斤的黄桃足足吞了一大兜子,一部分做黄桃罐头,一部分削皮去核、切成对半冻起来,能吃一整个冬天呢!
只可惜玻璃制品太贵了,陆西泠用不起,只能给店里的伙计们做些简易版。
一口锅里面盛水放小盅,待煮好了黄桃冰糖后,再一个个灌上,讲究的还是一人一盅,干净卫生。
梁辰道:“方才阿泠姐放进去六个盅,怎么如今只剩下了五个?”
陆西泠看着细节控白净的侧脸。
“最后几块黄桃挤一挤,正好能分塞进其他盅里,如此咱们每个人还能多吃几块。”
豆芽喝一口甜甜的汁水笑道:“阿泠真聪明!”
梁辰也笑。
看不破不说破,他才不会揭穿陆西泠是懒得刷碗的真面目呢。
陆西泠眯眯眼。
心中腹诽:若真用了,还不一定谁刷呢,她分明是一片好心,让大家都省事。
一家四口正吃着开心,门外马车声吱悠悠停住。
陆西泠按住小孩儿的肩膀,擦了擦手去外面迎客。
食客虽少,但还是有的,毕竟有些人的格言就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陆西泠笑盈盈掀开门帘,只见一白袍如玉的公子如青竹立在门口,进来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正打量着铺子里的装修连连点头。
陆西泠笑了笑:“四殿下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冷不丁被姑娘家盯着看,白武还有些不适应,但他今日是带着任务来了,不能后退。
陆西泠被对方突如其来的直视搞的一怔。
哦——原来是社恐啊。
貌似还是恐女。
不是,是谁给他下达的任务?
陆西泠笑脸迎人,请白武落座,接着又从小孩嘴里抢了几块黄桃装进了瓷碗端上了上来。
黄桃鲜嫩多汁,汤底晶莹透亮。
白武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他是来感谢的没错,可数以千计的百姓还吃不上这些,他若吃了实在是心中有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