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下蛋的鸡
赵相国府。
郭开拿起一卷竹简，动笔在上面添上“收齐人颜聚二百金”几个大字后，将之合好，起身亲手送到一旁书架中。
在守候于门口的侍女瞳孔倒影里，相国大人那挖空了一整堵墙的书架上，密密麻麻放满了竹简。这些都是大人这些年以来一个字一个字亲笔写满的书卷...
“我们的武安君大人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离开书房后，郭开来到府上正厅，一名亲信自两个时辰前就在这里等候着。
“李牧与农家暗通款曲之事证据确凿，我派人去了齐地收集证据，已有铁证可以证明他私自调了数千名农家弟子进入赵地。”
“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看来武安君大人实在是不小心啊～”郭开微笑着坐下，拿起桌案上摆放的另一卷竹简，里面内容赫然是李牧亲笔向赵王所写的陈表，其中详细说明了他与农家结交的原因。
此等小事不必汇报王上，因此去年忧国忧民的郭相国便以王上口吻回了李牧一个‘可’字。
“李牧犯下此等罪行，即便是王上念其旧功，也容不下他了！”亲信无需相国大人吩咐顺势自行坐在一旁。他知道，对于‘礼’一道，大人从来不在乎，相国只会在乎‘钱’道。
“嗯，你说的不错。”郭开确有其事的轻轻点头，用竹简随意敲打着自己手掌：“但武安君大人何等尊贵，他值得一个丰富的价格～”
“让我们的人继续替他瞒着，甚至还要坚定的为他保驾护航。”
“等到有人出合适价位了，再听我吩咐。”
“是！”
...
陆纬与子武在客栈住下不一会儿，星空就一闪一闪了。在如此漂亮的夜间，堂主大人总归是要做一些事情的。
于是他果断带着子武来到檀台，以普通客人身份、就在一楼与众多闲杂宾客们坐好。
“赵舞举世无双，这檀台我还是第一次来。”
子武端坐着，右手动作稍稍有些变扭，他此时腰间没有佩剑，普通客人是不被允许带武器进入这‘高雅之地’的。
“那你今夜可要好好欣赏一番赵舞表演。”
陆纬倒满一杯酒液，轻抿一口后，发觉味道与二楼贵宾包厢内常酒无太大差异。
而他的目光，顺着饮酒动作悄然将二楼除了那少数几件包厢以外外间的客人相貌一一扫描入脑。
再结合以前阿雨交给他观看的赵国诸权贵画像册，堂主大人对这些人身份立即了然。
不过更令他感兴趣的，还属东南角包厢内的两名贵客影子。
按照檀台规矩，有几件特殊包厢只有持着赵义这位‘小平原君’的令牌才能进入的，那间包厢就是其中之一。
檀台这两年分出去不少优秀舞姬去往各国开设分部，但赵国本部歌舞水平并没有降低很多，又有多名陆堂主以前没见过的年轻姑娘踏上舞台，为权贵富商们展示着自己华美身姿。
虽说其中没有雪女凌波飞燕那般顶级的展示，但水准依旧可以称得上高超行列。
子武看着津津有味，陆纬又对一楼宾客大致扫了几眼后，也安心欣赏着表演。
等到散场时分，堂主大人特意缓行了几步，终于看清了他所关注的那间包厢里走出的两个男人。
一个是他所知道的赵葱，另一个，却不在陆雨画册中。但看赵葱态度，他与此人极为友善！
让仍在回味赵舞滋味的子武先回客栈，陆纬身影几下消失在邯单阝城的大街小巷中...
当夜，子武并不知道陆堂主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只知道后续几日，堂主大人又带着自己逛遍了几家酒馆、一场小型拍卖会、几间赌场，还有两家风月青楼场所。
他只管享受着玩，偶尔晚间再与陆堂主练练剑法，什么也不多问。
这样的腐败日子过了七八天，陆纬才带着子武光明正大来到赵义府。
与上次分别还没过几个月，赵义热情的接待了二人，而从他这里，陆纬知道了那日赵葱身边之人身份。
“从齐国跑来了一位将军，名叫颜聚，是齐鲁大族颜氏中精锐子弟，不过短短一两个月，就深受王上喜爱。”
赵义有些愤愤不平，对这个颜聚很不感冒：“不过一齐国小子，在齐地待不下去了，跑来我赵国避难。”
“结果不仅不安分守己，居然还靠着贿赂那奸臣郭开、获得掌兵之权！”
“齐人何等羸弱，我赵人精兵悍将极多，居然让他得势，真是耻辱！”
看的出来，赵义对国别歧视很大，或许也有他自己昔日想为将的愿望一直没有达成、现在却被一外来之人轻易攫取的不甘。
“这颜聚是如何与赵葱搭上关系的？”
既然都已经提到了颜聚，陆纬借机问道。
小平原君听此，闷闷不平：“颜聚现在是都城东门尉，正好属于赵葱下属，两人如今几乎形影不离。”
“我与赵葱关系很好，但也不能随便挑拨他与颜聚的关系、又不想见到这个人，只好最近少去赵葱那边了。”
赵葱与颜聚，就是日后秦国灭赵之战时、使用反间计后，被赵王派去接管李牧、司马尚兵权的两名将领。
结果嘛，赵国都被灭了，这二人下场不言而喻。他们属于现在陆纬还关心之人，因此赵义还得继续和这两将结交才行。
宽慰了他几句，建议赵义可以主动邀请几次赵葱来府上宴会后，堂主大人又去拜访了李牧。
但遗憾的是，从门口士兵口中所知，武安君隐蔽外出去军营视察了、不在都城府里。
南边旧韩国南阳之地上秦兵数量的聚集让赵国不得不有所防备。虽然从战略意图来分析，这次秦国极有可能是要灭韩，可谁知道秦兵真正目是不是在进行伪装呢。
而且即便是灭韩后，秦军依旧有不小可能性掉过头来突袭赵国，韩国太弱，不会耗费他们什么精力。
因此现在不仅李牧，司马尚也北上去番吾附近察军去了，防止上次秦国的两面攻势又来一次。
思索着从武安君府返回，陆纬想了想，让陆雨给自己准备好百金，由子武驾着车，与他来到郭开的相国府。
在侧门小门，他表现恭敬的向趾高气昂的门卫抱拳道：“在下田一，欲想求见相国大人，准备了区区薄礼，还望能够通禀一声。”
边说着，另一边子武打开箱子，将里面百金展示出来。
门卫撇了一眼，示意其他两人将百金抬入府内后，开口问道：“你现居朝廷何职啊？”
“在下是农家弟子，江湖游侠，并无官职在身。”
噗嗤，门卫听到陆纬这样的回复，嗤笑一声，眼神鄙夷起来：“江湖游侠，需要五百金才有资格见到相国大人，伱的钱不够，快快滚蛋！”
子武眼睛瞬间一眯，手马上就要握上剑柄，但随即感知到堂主的内气抚上了自己手背，这才没动手。
“多谢大人教诲，在下告辞。”
也没再追问自己那已经被抬进去的百金要如何处理，陆纬带着子武离开。
刚出了相国府范围，子武马上提问：“堂主为何甘愿要受如此侮辱？”
“侮辱从来就是上对下的轻视，一名门卫的任何言辞，于我们而言，都没有资格能被称为侮辱。”
陆纬微笑着望着蔚蓝天空，心情一点没变差：“那只是他的无知，对于无知者可以杀，也可以无视，这是无知者本人的悲哀，不是我们的。”
子武沉默两息，又追说道：“百金之财，送与权贵府内，太浪费了些...”
“我的好处可不是那么轻易能收下的～”堂主大人笑的更热烈了，他摸着下巴：“说不定未来这位相国大人会百倍还给我的～”
“哦～”子武不明白陆堂主在做着什么计划，但他知道这个‘百倍归还’，大概率是陆堂主要亲自去取的...就如同在废弃村庄那夜‘盗贼头领自己撞上了我的剑’理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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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农家田氏派人来给我送了百金，你们怎么看？”
相国府内，郭开眯着眼，下位坐了三名亲信。
“一个江湖组织能拿出这么多钱，可真是难为他们了。”首位亲信先调侃了几句，才分析着：“农家在各国都有扩张，唯独在我赵国和秦国势力薄弱。”
“从这一点衍生，他们可能是想要将地盘再变大一些。因此，才会有去年的主动赴代救灾以及与李牧的合作。”
“如此，给相国大人送礼，自然也在他们考虑范畴内。”
“不错”，另一位亲信同意这个看法，并抓住了‘田氏’这个点：“据大泽山那边的情报，去年赴代的是农家六堂里的神农堂、四岳堂、共工堂，这三堂恰好是农家的外姓堂。”
“农家田氏和外姓的争夺近年愈演愈烈，如果是外姓选择了依靠李牧，那么田氏选择依靠相国就不难理解了。”
“一个江湖组织还有着仿佛朝廷的内斗？”郭开左手撑着额头，笑了笑：“且再看看他们动作吧，给本相送钱终归是懂事～”
“相国英明！”第三名亲信马上喊道。
在郭开眼中，一切都是有着自己的价码的，武安君李牧如此，甚至赵王迁乃至整个赵国也是如此。
而农家之人进入赵地，自然也被标上了价格，随时准备出售掉。
不过一只鸡只要还能下蛋，那就还能再养一养，只有当它的蛋下不出来了，杀的时候才不至于浪费...
给郭开造成农家还能下蛋的假象后，陆纬没在邯单阝多待，他嘱咐了陆雨几句、又留下一瓶功力丹，便带着子武继续南下，打算先去李牧划给农家耕种的田地区瞧一瞧。
这次堂主大人来赵国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李牧，但受限于军务问题，这个计划没能成行，那就只好再去看看侠魁在赵国这边布局究竟如何。
再然后，就赶紧要去魏国了，那边事宜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