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程淼几年前开始接手程家的产业后,她就很少有时间和蒋军见面了。
这次一来,师徒俩可是好好叙旧了一番。
而且早从父亲那里听说了师傅要过来,虽然没说具体时间,但程淼还是早早在老宅里备好对方最爱的陈酿和下酒小菜。
此时正好端出来,两人从天亮聊到天黑,直到蒋军不胜酒力开始说胡话的时候,程淼才一脸无奈地把他扶进了打扫干净的偏房里面。
出来的时候,竟看到骆胡子房里的灯还亮着,从里面传出轻轻的纸张翻页的声音。
程淼挑了挑眉,盛了杯厨房剩下的醒酒汤给他,自己才回房休息。
……
天光乍亮,程淼早起去地里摘了点灵蔬,准备给自家酒量极差的师傅做一碗杂蔬汤。
回去的时候,竟看到骆胡子被蒋军压着,苦哈哈地在院子中央蹲马步。
而且看他的表情,显然已经蹲了好一会儿了,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
骆胡子一看见她进来,眼睛都要发光了,里面全是“救救我!救救我!”
程淼呵呵一笑,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随后转开了视线,冲着蒋军道:“师傅,腿还疼吗?我从地里摘了点灵蔬,给你炖个汤怎么样?”
蒋军正在骆胡子身上发泄着自己无处可泄的精力,躺在院子另一张摇椅上,手里攥着一小把石子。看骆胡子哪里动作不标准了,就扔出去一颗,精准地砸在他偷懒的地方。
闻言,他微微抬起头扫了一眼程淼手里提着的蔬菜,“可以,小淼的手艺我还是相信的,可比你妈那一手厨艺好多了。”
程淼摇摇头,“师傅你就不敢当着我妈的面儿说。”
“那谁敢!你爸都不敢!”
笑了两声过后,程淼悠悠进了厨房,给正在受苦受难的骆胡子撂下一句,“强身健体,对身体好。”
这话一出,骆胡子立马绝望。
杂蔬汤做得快,程淼进去没两分钟,就端着一碗浓稠粘滑的汤品走了出来,解救了水深火热之中的骆胡子。
“怎么样?”
程淼看着蒋军舀起一勺杂蔬汤送入口中,期待地问道。
“灵气十足,鲜香爽滑,不错。”
只喝了一口,蒋军便能判断出这些灵植绝对是当世罕见的,与某些灵修世家钻研出的灵植不同,这些灵蔬本身就具备相当高的品质,完完全全属于灵植的范畴内。
而非那些世家在灵田里用普通种子种植出来的伪灵蔬,只是沾染了一点儿灵气,内部与普通作物无异。
这一碗杂蔬汤,蔬菜内部饱含灵气,一口咬破便能吃到爆炸开来的灵气鲜香之味,若是长期食用,有益健康,必定能使普通人延年益寿。
而且体虚之人长期食用,也能补充亏空,绝对是难得的佳品。
蒋军给程淼竖起了大拇指,欣慰地将自己的判断说出来。
说得程淼都有些羞涩了,“既然这么好,师傅你可要多吃一些,最好能在我这多留一段时间,好好调养你的身体。”
自家徒儿有心,蒋军自然高兴,他把空碗往桌上一放,便拍手笑道:“好好好,那我可真要在你这住下了,顺便——”
他偏头看了一眼用尽全力降低存在感的骆胡子,“顺便帮你把这看门人也练练,不然下次有些杂七杂八的小人找上门来,还得你去露面,岂不是耽误时间。”
骆胡子一听这话,嘴里的饭都不香了,不是他不愿意学些本事,但是昨天蒋军出现的排场实在太可怕了。
随随便便就杀了一个人,他又不是程淼,要是惹得他不高兴了,也拿拐杖给自己身上开个洞怎么办?
不过他到底还是有点儿伶俐劲儿的,很快便在程淼的眼神示意下,恭敬地朝着蒋军鞠了一躬,道:“谢谢师祖。”
面对骆胡子,蒋军可没那么好说话了,表情淡淡地受了这一礼。
程淼见此,连忙打了几句圆场。
所幸,这时候一阵敲门声响起,解救了她们。
骆胡子连忙上前去,把门打开,十几个人就此出现在程淼面前,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站在最前端的是位老妇人,身上的衣服虽然很土气过时,但干净整洁,比起上次程淼看到的样子,显然今天她们是拿出了过年的架势来的。
这群人正是那被掐死的何佩兰的娘家人。
看到这群人,程淼条件反射地觉得又是来找麻烦的,眉头都要拧作一团了。
不过刚回来两天,这麻烦事是一件又一件的找上门来了。
就在她要闭门送客的时候,老妇人竟然带着一众何家人在大门口跪了下去!
“谢谢程善人,替我们查清了女儿的死因,没有放过真正狼心狗肺的杀人凶手!程善人的大恩大德,我们何家永世不忘,我们愿意后半辈子,下辈子都给您当牛做马来报答您!”
程淼眨眨眼,僵住了。
她张了张嘴,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突兀,内心起伏不定,甚至连表情都陷入了僵硬。
“这……呃……你们先起来,先起来。”
本来以为他们是来找麻烦要赔偿的,程淼倒在摇椅上,屁股都没挪一下。
结果没想到他们竟然是一大早上跑来给她下跪的,这让程淼就有些尴尬了,卡了半天,还是决定先把人拉起来再说。
废了好一番功夫,程淼才和骆胡子两人把这整整齐齐跪了一地的何家人给扶了起来。
尤其是那老妇人,额头抵在地上,死也不起来。
还是程淼用把她不起来就把陈方寸放出来来吓她,这才把她拉起来,扶到板凳上坐下。
程淼这才擦了把汗,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妇人身体虚,之前那几嗓子已经把她喊累了,是她大儿子站出来解释的。
原来,今天是陈方寸父子两人庭审的日子,他们一家一会儿就要去县里参加法院的庭审。
前几天他们接到通知的时候,给他们送通知的警察偷偷告诉他们,这次陈方寸的案子若不是波及了程淼,流程是绝对不会走这么快的。
这么一提,何家人也就想起了当时的情况,若不是程淼把那白布掀开来,恐怕他们还拿陈家人当好人呢!
所以老太太当即拍板,就要来程家道谢磕头,结果第一次来没赶上,只有骆胡子。
昨天王家人来闹事,那么大动静都传到何家村了,一行人这才紧赶慢赶,一大早就上泉水村来了。
于是就有了方才门口的那一出。
程淼这才回想起来,虽然之前陈方寸两人事情败露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她自己因为各种事物,忘了关注他们之后的情况,但当时在场的可还有自己哥哥。
她没把这当回事儿,程元鑫肯定不会。
后续必然是他敦促过警察局的进度的,来送通知的警察可能也是知道一点儿内情,想偷偷卖程淼一个好。
理清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程淼也颇有些哭笑不得了。
当时她也不过是为了自保,不想自己吃亏而已。
哪用得着这何家一大家子人当牛做马什么的,里面甚至还有几岁的小孩儿。
她摇摇头,并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只想快些打发他们离开。
可其他人还好,唯有何老太太固执得很,坚决要给程淼做点儿事,不然她良心不安啊,觉都睡不好。
程淼脸上的笑都快僵了,只好绞尽脑汁想了起来,结果还真让她找到了。
“这样吧,你们替我去找陈方寸把他手里的那几块买过来,钱我出,你们只需要做到一点,就是不要暴露是我让你们去的就行,如何?”
“可程善人,他们都进去了,这地应该都不归他了吧,咋还要买呢。”老太太一脸不解,他们祖祖辈辈都在何家村,完全没有地契的意识。
程淼尽量简短地解释了,听不听得懂就不管了,毕竟这事儿八成也是她儿子去办。
她大儿子是个聪明的,看程淼有些不耐烦了,便连忙拉住老母的手,一边连连道谢,一边后退着离开了。
程淼目送他们远去,呼出口气
虽说不是来找麻烦的,但比找麻烦的还要麻烦。
回去院里,骆胡子已经出发去田里照顾作物了,只留下了程淼和蒋军两人。
蒋军对方才发生的事不感兴趣,见她终于回来了,便拿出教导架势。
他这次来,可不是单纯的陪程淼的,既然她已经靠自己走上了猎魔师的道路,也找到了合适自己的功法。
那他作为师傅,能教导她的唯有自己多年来衣身傍命的武学。
“程淼,来,还记得我当初教给你的灵武十八式吗?”
程淼双手背于腰后,点头道:“记得。”
灵武十八式,并不是哪一种流派的武学,而是蒋军将自己熟练掌握,融会贯通的十几种兵器用法的总结窍门。
“从今天起,我将教导你它们真正的用法,以及如何以灵力辅佐兵器。从现在开始,你再不能像以前那样,只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一种了,你必须要掌握所有灵器的用法。
“在真正的战场上,你没有挑选的余地,明白吗?”
“明白!”
程淼大声回应道。
还是像以前一样的洪亮,蒋军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后便见他手腕翻转,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把外表普通的长刀,形状和程淼用灵气凝聚而成的灵刀几乎一模一样。
沙哑的声音讲解起过去程淼被禁止接触的领域。
“第一式,刀法。”
一个简单随意的起手式,但下一秒,刀上便凭空出现了一种独特的气势,这种气势从刀尖一路蔓延至刀柄,而后覆盖到握着刀柄的那一只沧桑的手,甚至是手的主人。
这一秒,程淼眼中再无蒋军的身影,虹膜上只剩下了那一把一往无前,携带着滔天气势的长刀!
随后,长刀大开大合,以一种程淼既熟悉又陌生的轨迹在她面前斩出一道道明亮的刀光。
灵气无比凝练,没有一丝一毫的逸散或浪费,全部凝聚在了长刀之上,乃至那一道道璀璨锋锐的刀光,都不存在任何虚假。
当第一道刀光贴着程淼的身体划过时,她仿佛被拉入到了一个纯黑的空间中,四周都是黏稠寂静的黑暗,唯有那一道道闪烁的刀光从四面八方涌来。
照亮周围的同时,也让程淼无比清晰地感知到其上传来的恐怖力量。
刀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程淼袭来,但全都在即将斩伤程淼的刹那,停滞在她眼前,数量繁多的刀光几乎要形成一道网将她捆住。
却在下一次刀光袭来之时,嘭地爆炸开来。
连同那片时间都在此停滞的漆黑空间,像是被加入了滚烫热水的玻璃杯,怦然炸裂。
眼前闪过幻影般的彩色,皮肤上那些被锋利之物靠近而激起的疙瘩却渐渐消散。
一切重归于平静,视网膜上那一柄仿佛能开天辟地的长刀又恢复了此前平平无奇的模样。
“师傅……”程淼喃喃喊了一声。
“看清了?”蒋军面带笑意。
程淼摇摇头,都沉浸在那铺天盖地的刀光中了,哪还看得清他是如何出刀的。
这般反应,终于让蒋军又找回当初第一次教导程淼时的快乐了。
“没看清就对了,你个小丫头,还有的学呢,拿出你的刀来。”
蒋军重新起势,而这一次,程淼站在了他的身侧,凝聚出灵刀,跟着他一并学了起来。
“人刀合一不是靠想象的,程淼!”
“招式不重要!我要说多少回,招式不重要!”
“别去管刀风!!!”
“爬都没学会,还想学走??”
……
一个早上的时间,程淼再度回忆起了当年被大师傅支配的恐惧。
练武和不练武时候的大师傅,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灵气被过度使用,让结束之后的程淼头昏脑涨的,在骆胡子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灌下了与身材完全不符的一大盆食物,才终于缓过来了一些。
蒋军则又恢复了原先那慈眉善目的模样,嘬着小酒,悠哉悠哉地看着程淼刨饭,这时候谁还在意什么用餐礼仪,不弄脏桌面衣服是她最后忍耐。
这厢正吃着饭,程淼便收到一条消息,发件人是匿名。
但其中内容可让程淼有些惊讶了——
陈方寸一个人顶下了所有罪,陈金宝并未杀人,且全过程被蒙骗,因此无罪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