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兴长公主府坐落在内城西侧,是当今皇上德明帝所赏,层台耸翠,飞阁流丹,极尽富丽之能事,府中灼华阁里十里桃花,花开时节,云蒸霞蔚,乃京城一大美景,令无数人心生向往。加上隆兴长公主长袖善舞,交游广阔,每年三月,隆兴长公主的赏花宴便成为京城一大风雅盛事。
“苏侍郎府的小姐到——”随着公主府下人的声音,园内有了片刻的寂静。
之前苏陌颜在隆兴长公主的小宴上艳惊四座,没多久却又被毁容,惹出“姐妹相残”的流言,又有人说她是为救父受伤,种种说法不一,真假难辨,现在当事人出现在眼前,谁不好奇?
只可惜,苏陌颜将面容尽数藏在面纱之后,无法窥得真容如何。
“你就是苏陌颜吧!听说之前有人见了你的真容,说连京城第一美人也不及你;又有人说,被毁容的你丑如无盐,可算京城第一丑女。不管怎么说,总是京城第一,还不摘下面纱让我们见识见识?”身着鹅黄衣裳的女子娇笑道,话语尖酸刻薄。
“张秀娥,不要以为你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就这样放肆,我不许你欺负我妹妹!”出乎意料的,苏锦玉居然挺身而出,“陌颜,小心点,别让她撕了你的面纱。”
张秀娥是吏部尚书之女,性子骄横,别人越是拦阻,她反而越是来了性子:“你既然这样说,我还非要撕了她的面纱不可!”
不过一个侍郎府的庶女,她才不会放在心上。
苏锦玉暗自心喜,她料准了张秀娥的性情,故意激怒她,好让她撕毁苏陌颜的面纱。这样她既能达到让苏陌颜出丑的目的,又能为自己落下爱护妹妹的好名声,而且,苏陌颜那没有面纱遮掩的丑陋面容,正好能够成为衬托她的绿叶,一举三得。
孰料,苏陌颜却静静开口:“张小姐不必如此,我如你所愿便是。”说着,伸手摘下面纱。
纯白色的轻纱缓缓下滑,露出的真容令周遭的人倒抽冷气,惊叫声四起。只见深紫色的疤痕如同蜈蚣毒蛇,盘踞在她白嫩滑腻的脸上,凹凸不平,纵横交错,布满整张脸,有十数道之多,彻底将女子的容颜毁掉,只留下丑陋和惊悚。
众人看过一眼,不敢再看第二眼,纷纷转头。
“大姐姐不用拦阻。”苏陌颜这才将面纱戴上,眼神温然,言辞却铿锵:“那夜爹爹为了探视我才会遇到流民作乱,这些疤痕是我为爹爹挡下的。就像是文人练笔而磨出的茧,将士厮杀而留下的伤,对我来说,这并非丑陋,而是荣誉与骄傲。这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呢?既然这位小姐想看,便给她看看又何妨?”
这番话不卑不亢,落落大方,顿时令在场许多人为之心折。
“好一个荣誉与骄傲!”
伴随着清朗的声音,一个容貌温雅的青年从人群中走来,如雪的白衣上用银线绣着纷繁的花纹,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缓步走近,目光落在苏陌颜身上,激荡起潋滟的异彩:“说得好,没想到苏绍谦居然能有你这样的女儿!你就是苏府三小姐——陌颜?”说到最后两个字,声音有些微的颤抖,却又很快恢复平静。
苏陌颜福身:“公子谬赞了。”
“陌颜?是紫陌红尘中最美的容颜?”白衣少年凝眸。
苏陌颜心中觉得有些异样,淡淡答道:“是陌生的陌,颜料的颜。”
“抱歉,是我唐突了。”意识到了自己话语的不妥,白衣少年连忙道歉,“我叫林鸿渐,家父名讳上咏下泉。”
这个名字,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水潭,激起波澜万千。
从周围人的窃语中,苏陌颜得知,林咏泉乃是当今左相,深得皇帝倚重,位高权重。林鸿渐是他的独子,名列京城四公子,自小才名远扬,只是深居简出,只与南陵王世子等寥寥数人有来往。传闻他为人温和,个性却有些孤僻,从不出席任何宴会,没想到居然居会参加这次赏花宴,还对苏陌颜如此看重。
若非苏陌颜容颜尽毁,这会儿只怕早就被周遭众人嫉妒的眼神杀死了。
不过这对苏陌颜来说根本无所谓,她声音依然平静:“林公子。”
林鸿渐似乎有些失望,眼眸微黯,想要再问些什么,却又顿住,想了想道:“那边阿夜在出谜题,陌颜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阿夜?难道是南陵王世子萧夜华?周遭顿时轰动起来。
这位南陵王世子,可是京城最富传奇色彩的人物!他祖父萧南陵为大华建国立下汗马功劳,战死沙场,被追封为大华王朝唯一的异姓王。他父亲萧翊也是名动京城的才子,更娶得“京城双姝”之中的孟蝶衣为妻,夫妻恩爱,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可惜,十四年前一场瘟疫,萧翊夫妻与幼子幼一女皆命丧黄泉,唯一存活的萧夜华也高烧不退,命悬一线。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将死之际,一位神医翩然而至,将萧夜华带走治疗。
七年后,神医逝世,萧夜华回京,于皇宫夜宴中首次现身,容颜如仙,气度高华,震惊全场,落得“谪仙”之称,从此稳坐京城四公子之首的位置。
可惜,神医虽然救回他性命,却无法根治,萧夜华仍然病体虚弱,多数时间都在休养,因此也很少露面。
没想到,他也出现在这次赏花宴上!
众人都想一睹南陵王世子的风采,朝萧夜华所在的方向疯狂拥挤而去。
苏陌颜本就在人群中心,被人潮一挤,一时间站立不稳,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一双手从旁探出,稳稳将她扶住,手心温暖而干燥。苏陌颜望去,映入眼帘的是林鸿渐温和含笑的面容,目光中充满了关切:“小心!”
“多谢。”苏陌颜有点奇怪,却仍然颔首致意。
随着人潮到了前方,却并不见南陵王世子的踪迹,眼前只悬着一幅白绢,上面写着隽永秀丽的八个字:“一人囚死,坐者皆哭”,周围众人都是眉头紧蹙,苦恼不已。
苏陌颜不禁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阿夜出的谜题,打一成语,只要谁能猜到谜底,他便现身相见。”林鸿渐解释道,随即摇摇头,“这是在难为人了。这个谜语出了很久,京城的大儒才子猜了个遍,也没人猜对,只怕今天也不会例外。这些人想见一见阿夜,只怕难了。”话虽如此,他眼眸里也闪烁着好奇,显然对这个无人能解的谜题也很感兴趣。
就在这时,苏锦玉清脆的声音传来:“这里的坐,应该不是当坐下解释,而是连坐之意。犯罪的人被求死,连坐的人联想到自己的处境,自然要哭,所以谜底应该是兔死狐悲。”
她自信满满的语调让众人升起了一线希望,没想到老家人依然摇头:“不对。”
周围顿时传出一片嗤笑声,苏锦玉满脸通红,转眼看到苏陌颜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立时移祸江东:“看三妹妹的样子,好像猜到答案了?不知道是什么呢?”刚才她算计不成,反而让苏陌颜出了风头,这下非要她也折损颜面不可!
众人的目光立刻都集聚到了苏陌颜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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