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香秀也累得够呛。
一麻袋野菜也不轻,再加上一整天没吃没喝了,此刻她跟在杨安国马驹子身后蹒跚而行,手里的麻袋拖在地上。
“安国,驹子,先把野猪放下,吃个包子再扛。”杨军站在林边招呼道。
这俩货抬头看了一眼杨军,然后身子一歪,直接把野猪丢在地上。
“哥,你可别骗我,真有包子吃吗?”
杨安国浑身被汗水打湿了,有气无力的道。
杨军回身从车里拿了一个包子向他亮了亮。
“刚才进村买的,还热乎着呢,赶紧过来吃。”
“俺滴个亲哥嘞……”
杨安国一激动把家乡话喊了出来。
“慢点吃,多着呢。”
杨军看着他们三人狼吞虎咽的样子劝道。
“哥,你咋跑我们前头去了,我和驹子还回去找你了呢?”杨安国大口的吃着包子,边吃边问道。
“我……扛的轻,抄近道先回来了。”杨军指着板车道:“我这不是提前过来做好准备工作吗,要不然怎么把猪弄回去。”
杨军脸色一红,总感觉对不起他们三个。
自己提前溜了,他们害怕自己迷路,还回去找他去了。
他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们三个,早知道这样,就该提前跟他们打个招呼了。
猪肉馅大肉包子二两一个,马香秀只吃了两个,剩下的全被他们两个包圆了。
看着他们意犹未尽的样子,杨军脸皮直抽抽。
这俩货累坏了,也饿坏了。
吃完包子,两人回去继续扛猪。
不过,这次他们并没有扛,而是抬过来的。
三头猪一放上来,顿时就觉得板车不够用的了。
板车只能放下一头野猪,三人把最大的那头放在底下,然后把那三百五十斤的压在上面,最后那头小的横在车把上。
马香秀把野菜放在吉普车上,然后她跟杨军两个人先回城,马驹子和杨安国拉着板车跟在后头。
这回城的路也得两个小时,算起来也有一百三十多里地,如果步行的话,他们明天这个时候都走不到。
不过,这俩货此刻心劲大着呢,满脑子都是钱。
这几头猪一卖掉就够他们两年的工资了,别说只有一百五十里地,就是一千五百里,他们都不觉得累。
杨军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开车带着马香秀先回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多钟了。
杨军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洗衣服就回房睡了。
第二天一早,杨军问正在做早饭的马香秀,马驹子他们回来了吗。
马香秀告诉他还没回来。
杨军想了想也是。
一百三十多里地呢,没个三天是回不来的。
想当年部队强行军,最高记录是二十四小时走了一百二十九公里,而杨安国他们拉着近千斤的板车估计更慢,如果想赶回城里没个三天是回不来的。
吃过早饭,他和伊秋水去上班。
一上班,他就让姜秘书去司机班借一辆卡车去接杨安国他们。
杨军还是第一次公车私用,但是他并没有白用,而是让姜海涛交了使用费和汽油费。
然后他就跟着司机开车出了厂子。
其实这种小事他完全可以交给姜海涛去办的,但是一大早的,生产科科长陆长生又带着一大帮的人堵在他办公室门口。
所以,他只能借机躲出去了。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在半路上遇着杨安国他们。
这俩货正在正坐在路边歇脚呢,杨安国躺在路边,嘴里叼着根枯草,无精打采的样子。
而马驹子则精神奕奕的坐在不远的地方和一个女子说话,那女子抱着孩子,看他们言笑晏晏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三口呢。
杨军示意司机把车停在一边,然后他下车。
三人见路边挺了一辆卡车,齐齐回头看去。
“哎哟,俺滴个亲哥,你带吃的了吗?”
杨安国家乡话又飚出来了。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在杨军身上摸了摸,然后又去车上找了找。
杨军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然后向马驹子走去。
马驹子红着脸看着他,下意识的离那个抱着孩子的女子远一点。
“怎么是你?”
杨军愣了一下,问道。
这个抱着孩子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在门头沟村买板车遇到的那对母子。
“大哥,我终于追上你了,我是来还你钱的。”
那女子脸色苍白,好像是饿的,又像是累的,浑身有气无力的。
她从兜子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手绢,手绢打开,里面是一根黄灿灿的金条。
杨军一看,这根金条正是他留给这对母子的。
本是处于同情心,想着帮她一把。
谁知,这女子太实诚了,追着把钱还回来。
杨军没有接今天,而是看着她们风尘仆仆的样子问道,
“你咋和他们在一起了?”
“这是咱家的板车,我认得,是我央求这两位大哥找你的,现在终于找到你了,这钱我不能要。”
她把钱再次往前送了送。
“什么钱?”杨军故意皱着眉头道:“你不是说板车送给我们的吗?”
女子闻言,脸色通红。
“大哥,你就别装了,我知道这钱肯定是你留下的,我人穷志不穷,您是个好人,您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钱我真的不能收。”
杨军还想说些什么,那女子直接把金条塞在他手中。
然后她给杨军鞠了一躬,转身抱着孩子往回走。
“等一下。”
杨军叫住了她。
“大妹子,我承认这钱是我留给你的,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那名女子回身,眸子里挂着泪水,她哽咽道,
“大哥,你是个好人,您能留给我那么大的一笔钱,说明你是真心想帮我的。”
女子边说边流眼泪,连带着他怀里的婴儿也跟着哭了起来。
“大哥,一看你就是有本事的人,如果您要是真心想帮我,能不能帮我离开这个家庭?”
“怎么了?”杨军闻言一澟,连忙问道。
那女子忙着哄怀里的婴儿,旁边的马驹子替她解释道,
“哥,是这样的……”
从马驹子的话中,杨军得知眼前这个女子叫周苗苗,原是周家堡的人,两年前嫁到门头沟村,原本婚后生活也还过得去,和丈夫非常恩爱,并且生育一女,但在两个月前,周苗苗的丈夫用板车拉土路过一个陡坡,车没刹住,人被卷车底没了。
自她守寡后,村子里那些闲汉经常骚扰他,就连她的公公婆婆也逼着她改嫁自己的小叔子,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她当然不同意了,但是她公婆和小叔子每天都给她脸子看,如果她不答应,就天天折磨她。
周苗苗实在是受不了了,又看杨军是一位有本事的好心人,才提出这个要求。
杨军看了看可怜的周苗苗,又看了看一脸同悲同戚的马驹子。
没想到一晚上不见,马驹子和周苗苗熟悉到这种程度了,并且把这种家丑都跟他说了。
“哥,周妹子她挺可怜的,要不,咱帮一下吧?”
马驹子上前说道。
杨军白了她一眼。
你小子跟人家很熟吗?
张口闭口的叫人家周妹子。
虽然都叫她妹子,但是叫法不同,所代表的意思就不同了。
大妹子是统称,而周妹子是关系到了一定程度后一种亲密的叫法。
“大妹子,你这个忙我帮了。”
杨军对周苗苗的印象非常好,尤其是刚见面时,说是把板车送给他们,就在那一刻,杨军就下定决心要帮她一把,才有了后来在锅台上放金条的举动。
如今又听了她这样的遭遇,说什么都要帮助她脱离苦海。
不过,像她这种‘兄终弟及’的情况,在农村比比皆是,哥哥死了,嫂子就会改嫁给弟弟,不光解决娶媳妇不给彩礼的问题,还能替本家留住骨血,这是一举二得的事情。
很多封建家庭,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他们不顾人权,不顾法律、人伦非要搞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那一套。
“这个事还要你自己拿主意,你是自由身,不是谁的附属品,只要你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你。”
“可……我不同意,他们就打我。”
周苗苗哭着把袖子撸起来,露出胳膊上的触目惊心的伤疤。
杨军和马驹子一见那伤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胳膊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伤痕,有棍子打的,有鞭子抽的,也有用手掐的。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这还只是胳膊,至于身子的其他地方,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样,你先回娘家住几天,剩下的事我来办。”杨军沉思了一下道。
“我……我娘家没人了,我从小被我叔养大的,我婶子不会给我好脸色的。”
杨军闻言一怔。
又是一个可怜的女子。
“周妹子,那个家说什么都不能回去了,我怕你会活活被打死。”
马驹子双手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两眼通红,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我不回去还能去哪儿?”周苗苗双眸噙着泪。
天涯茫茫,何处是归途?
天下之大,没有她容身之地。
杨军烦躁的掏出烟,擦断了三根火柴才把烟点着。
“这样吧,你跟我们回去,剩下的事我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