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景生说:“因为当时我很害怕,他能杀我父亲也能杀我。我要在门口叫喊起来,他冲出来再给我一刀,我父亲的冤屈谁来申?而且,我还不能确定我父亲到底还有没有救,当时只是见他伤很重,或许有神医能救他性命,所以赶紧先别回家,找来郎中查看。郎中说了我父亲已经没救,我这才报官的。”
“你请的哪一个郎中?”陆锦屏说。
“就是我们家前面的那个郎中。他的药铺就在我家前面不远巷子里。”
“你把你父亲从屈屠夫家院子门口背回家,这路途有人可曾看见?”
屈屠夫摇头说:“没有人,那时候已经夜半三更,已经没有什么人在外面了,而且我走的是小巷,他们家离我家并不远。”
陆锦屏想了想说:“好,你现在带我去现场。我要你在现场重复一遍当时的情景,演示一下你怎么背他回家,把整个经过给我重演一遍,——从哪条路回去的?到家之后尸体放在什么地方?然后把你说的那个郎中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石景生忙答应。于是陆锦屏吩咐备马,云子一直听着一言不发,等石景生离他们远了,云子这才低声对陆锦屏说:“哥,我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那老头啊,他被一斧子砍到脑门上,从他刚才说的话来看。那斧头已经卡在他的头骨里头拔不出来,他这才掏出杀猪刀,一刀捅进他的太阳穴。我很奇怪的是一个老头怎么有如此强的生命力?”
陆锦屏摇头说:“人体身体是充满神奇的。有很多不被人知的奥秘在其中。就比如,受到致命伤之后人体的反应。很多人遭受致命打击之后会当场死亡,可是,有些人不一样,有些特殊体质的个体,或者说有些人,即便中了致命伤。却还能行走很远,或者还能存活一段时间这才死去。这样的事例我遇到了不止一次。”
云子说:“你说的那种情况我也见到。脑袋被射中一箭,依旧还接着杀敌的,身上被砍了很多刀,还是拼死作战的。我也见过呀,可是我说的是一个年迈的老人,被凶犯用斧子砍中额头,而且,这屠夫一看如此孔武有力,那斧子砍开半个脑袋,都被砍进去了,如何能挺立不倒呢?所以我觉得有些奇怪,要换成战场上。那就没什么奇怪的。”
陆锦屏听他这么说,缓缓点头说:“从这个角度你的分析的确让人费解。”
一听到自己的揣测得到了陆锦屏的认可,云子很高兴。道:“可不是吗?他一个老头,额头挨了这么重的一斧,怎么还能挺立不倒,等着对方捅第二刀呢,当真奇怪。”
陆锦屏摇摇头,说:“我奇怪的不是这个事。而是,他说的那一斧子砍在他额头上。他说刀子当时卡在了死者额头拔不出来,但是,这一点跟尸体检验情况是不吻合的。”
陆锦屏拿过几案上放着的卷轴,翻开其中一页,是尸检报告,指着上面一行字说:“仵作对尸体进行检验后填写的尸格上记载了他头部的这处伤,从记载来看,的确造成线性骨折,但是,伤口的深度只有半寸,而收缴的斧头,很大很沉,这样的斧头,这样的深度砍人的额头,的确有可能夹住斧刃,但是,这屠夫是杀牛杀猪的,从先前他母亲在刑场上所说的经历,他年少时跟随父亲杀牛,眼睛都不眨一下,他父亲还感慨说后继有人,可见他以少年的身体便已经得到父亲的赞许,他的力气的确是很惊人的,以他如此强大的力量,怎么会一柄陷入头骨不深的刀斧都拔不出来呢?要是这都拔不出来,那,他砍牛骨头、猪骨头又怎么呢?那还不得都卡在骨头上拔不下来吗?”
云子伸出纤纤素手比划了一下,又看了物证盒里的那把斧子,点头说:“的确如此,这附子非常沉重,光是本身的重量,砍在人的头骨即深度半寸,并不需要很大的力气就能拔出来,对于屠夫来说怎么会拔不出来呢?当真让人费解。”
陆锦屏说:“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凶手石景生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被人砍死,伤心欲绝之下,可能对某些事情会有夸大和无意识的扭曲,这是自然现象,比较常见的,也就是说,他可能并没有看到屠夫用一把斧头砍开死者额头这个动作,是下意识的想象描绘出来的情景,与现实其实不符,这个细节跟尸检不一致,并不能推翻整个证言的真实性。”
这时,侍从禀报说已经准备妥当。当下陆锦屏带着云子出来,陆锦屏乘车,云子骑马,石景生跟着熊捕头步行,前呼后拥的出了衙门,直奔凶犯屈屠夫的家。
同州的司法爵爷法场上叫停行刑,这件事已经在同州家喻户晓,所以有不少百姓围拢在衙门外面等着看热闹。见到陆锦屏果然带着人大队小队的人出来前往查案,便热闹轰轰的跟在后面,但是到了小巷的时候,陆锦屏命令侍从将所有看热闹的人驱散,不许在附近逗留,影响衙门查案。于是这些看热闹的百姓远远瞧一会儿瞧不到什么,各自散了。
陆锦屏和云子带着石景生来到了屈屠夫家院子门口,因为屈屠夫之前是一个人单身住在这儿,他的母亲在农村乡下,而此刻他被抓了之后,这房子便封存起来,现在门上的封条都还没有撕掉,陆锦屏也并不打算进去调查,而是在门口。他把石景生叫过来说:“当时怎么个情况?你比划一遍,尽可能准确。”
于是石景生便连比划带说,先说自己躲藏的位子,然后说看到父亲如何被一斧子砍中额头,一刀捅入太阳穴,倒在门口的位置。然后比划着说自己是如何把父亲背回家的,他一路沿着胡同一直到他们家门口,陆锦屏和带着云子以及熊捕头的人跟着后面跟着,果然是一条小巷,比较隐蔽,一直到他们家,两家相隔有数百步。
到了石景生家门口,看见老老小小好些人在门口披麻戴孝地望着,见到官老爷过来,赶紧躬身施礼,垂手而立,虽然想说话,却没有一个人敢问的出来。
熊捕头根据陆锦屏的交代,带着人跟着石景生去将那天晚上叫来救治他父亲的郎中叫来询问。郎中说他来的时候,石景生的父亲额头中了一斧子,太阳穴被人捅了一刀。这两处都是致命伤,每一处都可以导致死者当场死亡,他也不能解释为什么父亲当时没有倒下。
陆锦屏问郎中说:“你当时看见身上除了额头和太阳穴这两处伤痕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伤痕?”
郎中想了想说:“额头上有几道划伤,就在斧子砍伤的伤口附近。”
这个可是衙门仵作在尸格上没有记载的,陆锦屏不由心中一动,说:“你仔细想想,大概具体在哪个位置?比划一下我看看。”
郎中便指着自己的额头,示意当时那斧子砍伤所在的位置,然后再指出几处划伤所处的位置。
陆锦屏望向一旁的石景生说:“你父亲在之前额头受过伤吗?是否被人用刀划伤过?”
石景生想了想摇头说:“我不记得了,应该没有,是不是郎中看错了?”
郎中一听这话,板着脸说:“我堂堂郎中会把这件事看错吗?笑话,我给人看病已经三十多年,有没有伤都看不出来吗?”
的确,如果用这么粗浅的伤势是否存在来怀疑一个郎中是否看错?那简直是对郎中的侮辱,难怪郎中如此生气。
石景生都问郎中说:“我也就这么随口说说,犯不着这么着急吧!”
陆锦屏对石景生说:“我有话要询问你们家人,你借一间房间给我,我要单独一个个询问,其他的没有问到前都在院子里等,相互之间不许讲话交谈。石景生忙答应,把全家人都召集到院子等着,在捕快的监视之下,一个个进屋接受陆锦屏的讯问。
陆锦屏讯问的中心话题只有一个,就是当天晚上的事情。
经过他们从各自的角度进行了阐述,相互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重大矛盾和令人生疑的地方,总的来说这些人只听到了石景生的哭泣和呼救声。他们赶到了石景生的房间,发现他的父亲全身是血躺在地上,便赶紧问怎么回事?石景生这才说出事情经过,说是他的父亲被屠夫杀了,他将人背了回来,赶紧去叫郎中看看还有没有救。
石景生家人所说的情况能相守相互吻合,证明当时的确是这么回事。
陆锦屏询问完毕,取出了自己制的棉签,提取了石景生的口腔内黏膜拭子,准备做下一步检验用。
随后,陆锦屏便带着人离开了石景生家。
回去路上,云子问他查出什么端倪没有?陆锦屏压低声音说:“晚上,我还要来调查,你陪我来吧。”
陆锦屏竟然主动邀请自己陪她一起去查案,云子不由得心花怒放,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