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墨白笑笑,“凤瑶放心,我并无兴战之意,自然也不是想对付楼兰。只是闲来无事,便想与你谈论谈论那楼兰帝王罢了。”
是吗?
凤瑶深眼凝着他所在的方向,漆黑之中,却也看不到颜墨白的表情。
他继续宽慰,“是真的。我的确未有兴战之意。如今我们的生活才终于平静,我自是不愿再度打乱这份平静。再者,楼兰虽风幅员辽阔,但也并非沃土,且楼兰之人又容易叛变,倒还不如留着楼兰新帝来对付楼兰之人,而我,只需将楼兰新帝亦或是楼兰国师这类人物管好便成。”
凤瑶终是信了他这话,稍稍点头。
只道是颜墨白这话也的确在理。
毕竟,楼兰的确是个不安分的国度,时常内乱。往日是楼兰安义侯把持朝政,将楼兰帝王当做了傀儡使唤,而后是安义侯在大英的地盘被颜墨白所杀,楼兰局势大转,内乱大起,楼兰新帝从内乱中脱颖而出,彻底占据了楼兰帝王的位置,楼兰也才稍稍的苟延残喘的平静。
如此便也全然可证明,楼兰上下的人啊,的确不是真正安分守己的人,兴许此际,楼兰各地都还在蠢蠢欲动,有意推翻这楼兰新帝。如此,比起真正将楼兰拿下,而后还得费神去压制楼兰各地的起义之人,倒还不如仅对楼兰帝王示威,如此来牵制楼兰。
“你说得对,楼兰并非安分的国都,比起将楼兰收于囊中,倒还不如控制楼兰帝王。”凤瑶默了片刻,接了话,“只是,你想如何控制楼兰帝王?”
颜墨白慢悠悠的道:“还是老生常谈的问题。若要极为有效的控制一人,只有喂毒与控制其家人两种法子最为有用,若这两种法子一道实施,便是铁硬无情之人,也得妥协。毕竟,这世上啊,若当真有无情之人,但自然,也得惜命。”
凤瑶神色微动,稍稍点头,未再言话,却待沉默一番后,心神稍稍一起,再度道:“墨白,我知你心思缜密,是以我并不担忧你的布控,只是无论如何,你都要顾好你自己,莫要让自己身处险境才是。”
“嗯。”
颜墨白柔声回话。
凤瑶继续道:“对了,此番一路过来,便是到了楼兰国都,竟也不见尉迟雪蛮与花谨二人,墨白,你这些日子,可有差人去查花谨的消息?”
花谨当初与尉迟雪蛮在一起,她几番劝慰不得,是以也是无心再管花谨了。且这些日子以来,她喜怀孩儿,再加之又一直与颜墨白在一起,便也不曾想起那花谨来。但如今已然抵达了楼兰国都,甚至还入住在了楼兰国都的王宫里,是以,思绪翻腾,自然也是将花谨想起了来。
且她知晓,凭颜墨白的性子,定会将一切掌控在手,是以便是花谨的消息,他也该是知晓才是。
则是这话一出,颜墨白果然未让她失望,“花谨与尉迟雪蛮的消息,我自是差人查过。”
凤瑶当即问:“花谨二人究竟如何了?”
这回,颜墨白却不说话了。
凤瑶心头略生不详,犹豫片刻,低问:“可是花谨二人出事了?”
这般一说,心头更是悬吊起来。只道是当初最后见花谨与尉迟雪蛮时,便是楼兰内乱大起之际,那时,尉迟雪蛮急着要回楼兰平定内乱,花谨担忧尉迟雪蛮,也跟着去了,遥记当初与花谨分别之际,她还曾嘱咐过他几句,只因不想花谨真正亡在楼兰,从而让老瑞侯绝后,但如今,花谨一直都不曾有消息,且颜墨白此际的反应也这般沉默,是以,那花谨该是出事了。
“墨白,花谨究竟如何了?”凤瑶等了片刻,忍不住再问,“老瑞侯忠骨一生,也算是大旭良臣,我着实不希望花谨有事,从而使得老瑞侯绝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太过悲凉,老瑞侯此生不曾做错什么,我还是愿老瑞侯能得善终。”
“自打花谨喜欢上尉迟雪蛮的那一刻,花谨便注定无法平步青云,甚至安然享乐。”颜墨白缓缓道了话。
说着,叹息一声,只道:“凤瑶放心,花谨如今,并无性命之危。只是,当初楼兰内乱太过严重,安义侯旧部无法抵挡楼兰新帝的势力,连连败退,但尉迟雪蛮执意要将楼兰拿下,两派火拼之下,尉迟雪蛮惨败,断臂毁容,花谨为了护尉迟雪蛮性命,也残了双腿,如今仅能依靠轮椅过活。”
凤瑶深吸了一口气。
虽不曾亲眼目睹楼兰内乱的生杀予夺,但只是听颜墨白这话,也能全然知晓当时大战的残酷。
尉迟雪蛮,竟断了臂,毁了容……花谨,竟残了双腿?
“花谨与尉迟雪蛮二人,此际如何?究竟是还活着,还是,亡了?”凤瑶默了片刻,再度问。
颜墨白越发的将她拥紧,语气依旧柔和,“他二人的性命还在。当时大乱之后,花谨二人虽受伤惨烈,但被安义侯残部救下,养在了国都郊外。”
“你可知具体位置?”凤瑶继续问。
颜墨白不答反问,“凤瑶想去看看?”
“嗯。”
颜墨白沉默片刻,缓道:“也可。若是明日天气依旧大好,我便带你去国都郊外游游,顺便,去见花谨一面。”
凤瑶点了头,心生宽慰,思绪仍是稍稍起伏着,但终究未再言话。
一如既往的,她仍旧在颜墨白怀中睡了一宿,待得翌日一早,颜墨白亲自为她穿衣梳洗,待得一切完毕,他才差人将早膳端进来。
今日的早膳,也非楼兰饮食,而是伏鬼亲自安排人去王宫的御膳房做的,凤瑶有些饿,吃得也是多,则待膳食完毕后,颜墨白便牵着她的手,缓步出了殿门。
天色依旧极好,阳光浮动。
楼兰虽为粗犷的国度,但楼兰的王宫则是栽种了不少花,此际春日正盛,花开也是繁盛,为这偌大的王宫增添了几许新意。
凤瑶与颜墨白一行人还未靠近宫门,便遇见了下朝而来的楼兰帝王与楼兰太师。
“大周皇上与皇后这是要去哪儿?”
大周帝王迎上来便是这话。
颜墨白勾唇而笑,“此番好不容易来了楼兰国都,自是想外出走走,看看楼兰的风土人情。”
楼兰帝王与太师也未怀疑,太师仅道:“如此也好。只是,大周皇上与皇后并不熟悉楼兰国都,此番若要外出走走,不如,微臣为二位领路吧。”
颜墨白眼角一挑,“不必了,本是外出随意走走罢了,且还想乘车去得国都郊外去游走游走,自然也不想任何人打扰。”
楼兰帝王与太师顿时会意过来,不敢再说什么了。
颜墨白也不多话,仅再度随意的言道两句,随即便牵着凤瑶继续朝王宫宫门行去。
楼兰帝王与太师也未再跟来,却因担忧颜墨白会在国都使坏,心有防备,便差人极为小心的对颜墨白暗中跟着,切记莫要被颜墨白等人发现,只奈何,颜墨白一行人出得王宫宫门之后,便乘着车马往前,且此行携带的兵卫大约五千,仍是不少,阵状极大,虽是目标明显,但却待行出国都城之后,伏鬼便领人将那些暗中跟随的楼兰帝王的眼线全数灭了口。
颜墨白知晓此事,波澜不惊,仅是在车中与凤瑶闲聊。
一行人一路蜿蜒,行入了一座山腹。
山腹地势特殊,极为凶险,伏鬼吩咐众人打起精神来,小心戒备,则是再度朝前行走一会儿,便被上百名突然冲出来的黑衣人挡了去路。
那些黑衣人皆满目发紧,紧张之至,手中也没有足够锋利的兵器,有的人手中竟是拿着木棍来充当兵器,战战兢兢的与颜墨白一行人敌对。
伏鬼差众人停下,随即朝对面不远的那些黑衣人冷道:“去告知花谨与尉迟雪蛮,就说大旭的故人来了。”
大旭?
黑衣人们纷纷一怔,当即面面相觑,但仍是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不敢轻信伏鬼。
伏鬼不想耽搁时辰,继续道:“我们并非恶人。倘若当真是恶人的话,你们这一两百人自也是拦不住我五千大军。且去通知花谨与尉迟雪蛮便是。”
黑衣人们终是妥协,众人嘀咕一番,有两名黑衣人突然从队伍中跑走,当真传话去了。
伏鬼也不着急,原地等候。
颜墨白与凤瑶依旧安坐在马车内,颜墨白手中端着一杯温茶极是温柔的温入凤瑶嘴里。
四月的天气,着实也有些闷热了,颜墨白生怕凤瑶会渴,且也知晓凤瑶不喜喝水,便主动要对凤瑶喂水。只要他极是温柔的朝凤瑶喂,凤瑶无论如何都会喝。
他也毫无半点的浮躁,便是停车等候,也无半点着急之意。
反倒是凤瑶有些沉不住气,沉默片刻,低声问:“墨白,你说尉迟雪蛮与花谨会见我们么?”
毕竟,那尉迟雪蛮也是傲娇之人,且此番又是毁容又是断臂,定会心情不善,再加之又要面对旧爱颜墨白,更会觉得心生压力,想来该是不愿相见的,如此一来,一旦尉迟雪蛮都不愿意见了,那本是极听尉迟雪蛮话的花谨,自然也会尊从尉迟雪蛮之意,也不来相见。
“故人相见,他们怎会不愿相见。说不准尉迟雪蛮还想借着我们之力彻底翻盘,此番别说是愿意相见,甚至还想过求着与我们主动相见。”
是吗?
凤瑶眉头一皱,“那你会帮她翻盘,帮她拿下楼兰吗?”
她这话问得随意,只是心头却是极为在意,可是一点都不随意呢。
尉迟雪蛮那般爱颜墨白,即便颜墨白杀了她的爹,她对颜墨白也是又爱又恨,甚至几番都想让颜墨白跟着她一道离开,去一个避世之地隐居,只要颜墨白随她走,她也愿意忘记一切仇恨,只一心一意与颜墨白过日子。
是以,尉迟雪蛮对颜墨白的爱啊,无疑是深深刻在了骨子里的,她姑苏凤瑶虽谈不上吃醋,但对那尉迟雪蛮自然也是心有抵触,没什么好印象的。
“我与尉迟雪蛮毫无关系,凭何要帮她翻盘?”颜墨白勾唇笑笑,懒散自若的道了话。
凤瑶心生满意,却也并未表露在脸上,仅是斜扫他一眼,继续道:“尉迟雪蛮往日对你可是用情至深,怎会与你毫无关系。”
“怎么,吃醋了?”颜墨白不答反问。
凤瑶猝不及防一怔,待反应过来,揶揄他一番,“什么叫吃醋。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你当初与尉迟雪蛮不是打得火热么?甚至还惹得尉迟雪蛮为了你,千里迢迢追来大旭,且还要专程女扮男装入得大旭参加科举,为的就是要在大旭与你同朝为官,好生伴在你身边。怎么,这才没多久,你便忘记了?”
他略是无奈,难得认真的朝凤瑶道:“凤瑶,这些都是以前之事了。且我往日也与你解释过,我往日对尉迟雪蛮,仅有算计,并无情谊,我对她究竟如何,你是知晓的。”
凤瑶不说话了。
颜墨白对尉迟雪蛮如何,她自然是一清二楚,如今不过是随意调侃两句罢了,不料这厮竟当了真了。
却是正这时,车外已有越来越近的跑步声响起,片刻之际,有人气喘吁吁的恭道:“我家姑娘请诸位一道过去做客。”
凤瑶眼角一挑。
这时,伏鬼已策马靠近了马车,缓道:“皇上,娘娘,此际可要跟随他们过去?”
颜墨白漫不经心应声。
随即,一行人再度往前,那百余名黑衣人也转身在前带路。
则是不久,一行人绕过了山腹,彻底抵达了山后丛林内的一座竹院前。
此际,林风浮动,空气里略微夹杂着几分莫名的清甜气息。
“墨哥哥。”
片刻之后,无声无息的气氛里,突然,一道极为嘶哑的嗓音稍稍传来。
这三字入耳,顿时将凤瑶怔住,心乱如麻。
遥记第一次与尉迟雪蛮相见,是在大旭京都花灯节的东湖之上。当时,京都府尹的千金曲青芜有意让身在画舫内的颜墨白出来一见,不料惹恼了跟在颜墨白身边的尉迟雪蛮,尉迟雪蛮刻意让曲青芜落水,她姑苏凤瑶则出手搭救,不料被尉迟雪蛮杠上。
曾记得那时,尉迟雪蛮出得画舫后,便朝曲青芜说:我家墨哥哥,历来不喜庸脂俗粉。便是府中的姬妾,也不过是随意饲养的宠类……
那时啊,尉迟雪蛮与颜墨白感情算是好的,且唤得也极是亲昵,一口一个墨哥哥的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