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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儒亦出声缓道:“安置灾民之处,人流嘈杂,长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若冒然前往,许是不安全。”

凤瑶转眸朝他望来,正要言话,颜墨白则先她一步出声道:“长公主出行,自有本王与暗卫相护,公子亦倒是多虑了。撄”

许儒亦眉头稍稍一皱,略微担忧的朝凤瑶望来。

凤瑶目光朝他落来,淡声而道:“宫中的暗卫,并非俗辈,无需顾虑。”

说完,不再观许儒亦那张担忧的脸,仅是目光朝周遭朝臣一扫,话锋一转,“时辰已是不早,尔等,可还有要事要奏?”

这话一落,无人应答,凤瑶将目光朝身旁的宦官一扫。

宦官顿时会意,当即扯声宣布退朝。

凤瑶并不停留,牵着幼帝便下朝而去。

待将幼帝交给许嬷嬷与许儒亦后,她便回得凤栖宫,换了身淡紫纱裙,繁杂的宫鬓也被全数放下,再用发簪微挽青丝,随后便领着几名御林军,动身出宫。

此际,阳光正好,打落在身上,稍稍有些发热偿。

如此酷暑,倒也不善,也不知大旭周边的一些地方,是否会因天热酷暑,而致使干旱。

思绪略有蔓延,一路上,凤瑶目光略显复杂。

待刚抵达宫门外,便见颜墨白已是换了一身白袍,倚着马车而立,正朝她勾唇而笑。

“长公主来了。”他慢悠悠的出了声。

说完,他那双勾着的眼便朝凤瑶落来了,大抵是从不曾见过凤瑶如此淡雅简单的妆扮,一时,他瞳孔倒是稍稍紧了半许,但片刻便已是彻底的弯眼笑开,“以前便有传言,说长公主虽顽劣成性,但清新脱俗,而今见得长公主穿得裙,卸了宫鬓,倒是着实觉得那传言是对的。”

是吗?

从这蛀虫嘴里吐出来的赞美之词,倒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这人太过圆滑嘚瑟,说出来的话,许是不是真的赞美,而是,调侃。

凤瑶足下未停,但扫他一眼,却是并不言话。

待在他面前站定时,她沉寂无波的目光才在他身上随意一扫,“摄政王倒也卸了官袍,难不成方才趁本宫换装之际,摄政王也回王府换了官袍?”

他勾唇笑笑,“外出施粥,若是穿了官袍,满身威严,倒会吓着某些孩童呢。”

凤瑶无温无波的盯他,“若当真怕吓着孩童,还不如,端正言行,做个良臣。若是不然,太污太佞了,名声不好,罄竹难书的话,即便不穿官袍,也会吓着孩童呢。”

这话,凤瑶说得倒是有些直白,待嗓音落下,她便沉寂淡漠的观他。

他面上也无半许不悦之意,只是神色之中,似如装模作样的卷出了几分无奈,“长公主何必每番都如此调侃微臣?”

说着,理了理衣上的褶皱,突然间笑得温雅,“微臣自问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也不曾干过大奸大恶之事,怎在长公主眼里,就成了如此不堪的人了。”

“所为无风不起浪,除去朝中那批墙头草,摄政王倒可问问这天下百姓对你是何看法。”凤瑶淡道。

他笑得更甚,“微臣只知,京都女儿对微臣历来倾慕。此事是真,长公主可差人打听。”

倒是当真厚脸皮了,连这话都说得出来。

只不过,凭他如今的权势与容貌,能得女子青睐也正常,毕竟,这天下之人,大多皆有私心,倾慕富贵与权势,这颜墨白乃大旭摄政王,权势在握,多金多财,自然受欢迎,但就是不知,那些倾慕他的女子,甚至他王府内的姬妾,是否,真的对他一心一意了。

思绪翻腾,凤瑶心生冷嘲,并不言话。

正这时,御林军已是备了车马来,凤瑶正要入座宫车,不料足下刚动,颜墨白则慢悠悠的出了声,“宫车出行,倒是极为招摇了些。不若,长公主乘坐微臣的马车如何?”

说着,嗓音一挑,继续道:“车内已备好软垫矮桌,桌上有凉茶糕点。再者,微臣的车夫,历来行惯了郊外那崎岖不平的路,行车之际,倒也不会让长公主太受颠簸。”

凤瑶驻足,淡漠观他。

他笑得懒散却又莫名的儒雅,人畜无害一般。

“摄政王既是有心相邀,本宫,便却之不恭了。正好,本宫也有事要问摄政王。”

凤瑶低沉沉的出了声。

这话一落,她便稍稍转身回来,颜墨白已是立在车边朝她伸了手,似要亲自扶她上车。

凤瑶极为淡漠的朝他抬来的手扫了一眼,并不理会,仅是极为干脆的自行上了马车。

颜墨白眼角稍稍一挑,举在半空的手也自然而然的收回,随即似笑非笑的朝车内观了一眼,而后也兀自上车。

颜墨白的马车,着实有些宽敞,车内摆着软垫与矮桌,桌上的确有茶盏与两盘糕点,甚至,矮桌一旁还放着棋谱与几本书,看着倒是朴实无华,甚至略显文雅。

凤瑶入得马车便坐了下来,颜墨白进来后,便隔着矮桌与凤瑶对坐。

片刻,马车逐渐颠簸摇晃,缓缓往前,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也开始循环往复,不绝于耳。

颜墨白将矮桌上的茶盏朝凤瑶推了推,缓道:“听说,长公主今早并未用膳,是以,先喝口凉茶,再吃些糕点。”

凤瑶神色微动,漠然观他,“摄政王如何知晓本宫并未用早膳?”

他勾唇笑笑,“朝堂之上,微臣便见长公主脸色微黄,似无精神,是以便有次猜测。”

凤瑶淡道:“看来,摄政王不止会猜心,更会观人呢。但若说摄政王在本宫身边设了耳目,是以才知本宫并未用早膳,如此坦白而说,本宫,许是会更看得起你。”

“长公主倒是高看微臣了。禁宫戒备森严,微臣岂有本事在禁宫设置耳目。”他微微一笑,缓然而道,说着,目光凝向凤瑶面前的茶盏,话锋一转,“长公主尝尝凉茶吧,这也是从微臣亲自栽种的茶树上采下的花茶,味道不浓烈,但却清甜,长公主尝尝。”

凤瑶凝他两眼,并无动作,也不言话。

他似是猜出了什么,随即端着他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口,只道:“虽防人之心不可无,但长公主如此防备微臣,倒也有些过了。若微臣当真要对长公主不利,又何必,如此麻烦?”

说着,将手中的茶盏放在矮桌上,补了句,“这茶水,无毒。”

凤瑶稍稍挪开目光,只道:“本宫倒是不怕摄政王毒害本宫,而是,本宫不喜花茶。”

颜墨白微微一怔,“倒是微臣估量错了,本以为,女子皆喜花茶,不料长公主却是例外。”

“摄政王终归非神人,岂能将所有人事皆掌控在鼓掌间。”凤瑶淡漠无波的出了声,说着,目光再度朝他落来,低沉而道:“昨夜有宫奴回报,说是,昨夜在摄政王府内数的百官捐银,多了两万两。”

他神色并无变化,俊美的面容依旧从容淡定,未起半缕波澜。

凤瑶深眼观他,心生揣度,难不成,这蛀虫本就知晓捐银多出了两万两?

正思量,颜墨白勾唇轻笑了一声,只道:“竟是多了两万两?微臣就说,怎微臣府内的银库少了两万两银子,莫不是摄政王府的管家在捐银子时多数了两万两。”

说着,朝凤瑶笑得柔和,“不知,那两万两可否退还给微臣?”

这蛀虫倒是会蹬鼻子上眼,厚脸皮是常态了。只不过,他面容带笑,看似一片儒雅从容,这言道的话,似也仅是调侃,并无别意。

凤瑶淡眼观他,低沉而道:“无论是否是摄政王府的管家数错,还是宫奴验错,这捐银之事,终是大定。本宫倒也佩服摄政王的本事,竟对百官有如此号召之力。”

他勾唇笑笑,“大旭的朝中百官,本是有精明廉政一点的,只不过,胆小怕事,不敢太过出头罢了。而那些血气方刚的清明武将,则早就在国破之际战亡了,是以,大旭刚从国破中存立,朝臣之中来不及注入新官,是以,仅剩一切不成气候的歪瓜裂枣,也是自然。”

凤瑶目光阴沉,“朝中百官,皆向着摄政王,而今摄政王则言他们是歪瓜裂枣,摄政王如此之举,可是有些过河拆桥了?”

“想来以前刘太傅定在长公主面前进言,说微臣在朝中结党营私?”他突然不答反问。

凤瑶淡漠观他,并不言话。

他勾唇笑笑,“长公主不言,便是默认了。呵,刘太傅说微臣结党营私,微臣倒得亲自解释一下,对于朝中百官,微臣,从不曾主动亲近,更不曾主动拉拢,反倒是,百官趋炎附势,争着朝微臣这里涌罢了。”

说着,瞳孔之中漫出几许兴味,嗓音也几不可察的一挑,“长公主初次接触朝堂,许是不知,对于朝臣而言,他们软硬皆不会吃,但若是,一个劲儿的算计他们口袋里的银子,长公主到时候且看,他们是否乖乖就范。再者,抓住朝臣的把柄,也尤为重要呢,每日夜里,那京都的风月街上倒是脂粉浓香,处处奢靡,无论进哪家风月场子,皆会抓住几名屁滚尿流的朝臣呢,如此再一示威,保证那些朝臣死心塌地的为你卖命。”

凤瑶瞳孔微缩,冷讽而道:“如此说来,摄政王府的金山银山,就是从其它朝臣那里掠来的?朝臣皆向着你,都因摄政王手里握着他们把柄?”

他慢悠悠的道:“长公主倒是言重了,其实,微臣府内清贫,金山银山,只是虚话。”

“这次捐款,摄政王是捐得最多,若说摄政王府并无金山银山,你以为本宫会信?”

他面上溢出了半许无奈,只道:“不瞒长公主,微臣,只是差人包了一条河渠,养渔卖渔罢了。这些年存积的血汗银子,也在昨日之内,全数捐入国库了呢。”

“堂堂摄政王,竟会差人打渔卖渔?”

他缓道:“微臣不若国舅等人,在京都城内有良田,有旺铺。微臣以前过惯了穷日子,是以,便一心想得富裕安稳,思来想去,便差人养渔打渔了,如此,不止微臣兜里进了金银,便是青州一代的渔民,也有金银入囊呢。”

说着,微微一笑,语气突然有些幽远,“不瞒长公主,比起京都城内的繁荣,青州,倒更像是避世清宁之地,那里,特别是春日或是秋季,定山花烂漫,或山枫成片,景致壮然,再则夜里,河上,定灯火处处,渔舟唱晚。若有机会的话,长公主可去看看,定不负此行。”

“如此说来,摄政王对青州之地倒是极喜。”

他抬眸朝凤瑶扫了一眼,勾唇笑笑,瞳孔也蓦地有些幽远,却突然不说话了。

凤瑶低沉无波的朝他打量,不动声色。

则是片刻,他便垂眸下来,语气悠长,“是啊,微臣自小便在那里长大,如何不喜,呵。”

凤瑶默了片刻,神色略显起伏,“据本宫所知,青州靠南,青州河的对面,似是大楚之地。”

他抬眸朝凤瑶望来,勾唇而笑,“青州河的对岸,的确是大楚之地。只不过,两岸之人皆友,早已不分你我了呢。”

是吗?

凤瑶神色微动,“如此说来,青州之地倒是民风淳朴。”

他点点头。

凤瑶继续道:“摄政王昨日便说你是孤儿出生,那你的双亲,可是青州人?”

他嗓音幽远,“是青州人。都淹死在河里了。微臣五岁便成孤儿,喝青州河水长大。”

他这席话,听着虽略微幽远,但却不像是虚话。

只不过,这颜墨白历来不像个能与人交心而谈的人,此番他突然极为配合的说出这些来,究竟,是发自肺腑的突然言道,还是,因着昨日她突然提及他的身份,从而,聪明狡诈的他,便专程给她演了一出戏,打消她顾虑?

思绪翻转,凤瑶心底突然增了几许复杂,不再言话。

颜墨白凝她几眼,随即将目光垂落在矮桌,平缓而道:“长公主不喜花茶,这些桂花糕与蛋酥糕,可喜?”

凤瑶回神过来,目光微垂,在桌上的两盘糕点上扫了一眼,只道:“摄政王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是本宫如今,并不额了。”

他缓道:“长公主凤体,还是自己惜着为好,毕竟,大病初愈,总该是小心顾着点儿的。”

凤瑶淡扫他一眼,无心多言。

她身子如何,她自是知晓,前些日子虽在别宫苟延残喘,回天乏术,但后来却莫名的缓了过来,虽让她自己都觉得诧异,但却不得不说,她这条命,着实有些硬。

这几日,虽也心思焦虑,满身厚重,但汤药则是未曾太过懈怠,再加之这几日身子骨不曾太过异痛,并无大碍,是以,便也开始随之任之,不曾太过在意了。

马车颠簸摇曳,平缓往前。

车内,凤瑶与颜墨白皆未再言话,周遭气氛也略显沉闷。

凤瑶眉头稍稍一皱,随即突然伸手,撩开了一旁的马车窗帘。

瞬时,微热的风迎面而来,眼里,则见百姓游走,摊贩举着货物吆喝,民生百态。

“遥想当日大盛之军入城之际,城中各处货摊被刮倒,孩童被吓哭,百姓纷纷瑟缩在屋,不敢出来半步。但这才半月不到,这京都城内,便已恢复繁荣,看不出半点战乱过后的萧条。”正这时,颜墨白懒散缓慢的嗓音扬来,说着,话语顿了片刻,继续道:“这一切,都是长公主功劳。”

凤瑶神色幽远,并不言话。

只是心底深处,则浮出了司徒夙那张清冷肃肃的脸,一时间,目光也跟着颤了一下。

正这时,身旁有人挤了挤,凤瑶回神,才见颜墨白也挤了过来,也正就着这狭小的窗户朝外观望。

瞬时,一股淡淡的墨香袭来,略微清雅,并不浓烈。

“当日大盛敌军来袭之日,摄政王正于府中养病,是以,那日这京都城内慌乱的情形,摄政王又怎知晓?”凤瑶不动神色的问。

颜墨白则缓道:“那日微臣虽病在府中,却也关心国之大事,是以,那日的民生如何,微臣也是知晓的。”

凤瑶不再多言,只道:“有时候摄政王的话,看似说得倒是极为真切,让人挑不出刺来,但是非曲直,甚至真相如何,摄政王自己清楚。再者,凭摄政王这身子骨,倒也不像是容易生病之人,甚至于,竟还病得下不了榻,难不成,摄政王的体力,竟还比不过刘太傅这些老臣?”

“微臣身子骨看似不弱,但也绝非未有病秧之处。有时候病情的确来得急,也非微臣能预料到的。再者,微臣之言,皆是属实,长公主一直怀疑,只因长公主,从来不信微臣罢了。”

凤瑶淡扫他一眼,瞳孔微缩,只道:“若摄政王能忠心耿耿,真正为我大旭效力,本宫,何能不信你。”

他勾唇笑笑,却不说话了。

“摄政王爷?”正这时,突然有人似是认出了颜墨白,当即惊喜而唤。

凤瑶微怔,下意识的循声而望,便见道路之上,一名卖菜的农妇正惊喜的朝马车望着,随即眼明手快的抓起一捆摊子上的菜蔬便朝马车追来。

“停车。”颜墨白温和出声,马车骤然而歇。

这时,那农妇已是凑近了马车窗边,一张脸略显黝黑,但面上的笑容却格外淳朴。

“上次摄政王爷救了我家小儿,我一直无机会当面与王爷道谢。今儿终于是见了着,王爷,这菜蔬你拿着,我身无长物,只能送王爷这些,望王爷莫要嫌弃。”

农妇突来的热情,令凤瑶怔了一下,若非见得农妇眼底那尽是激动真诚的笑,凤瑶都要以为这番激动的场景是颜墨白故意洗白自己的安排了。

“你家孩儿极是聪明,机灵得当,当时我救他后,也极是喜好这孩子。日后,你且好生栽培他。”正这时,颜墨白平缓出声,待尾音一落,他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已是探出了车外,略微有礼的接过了农妇手中的那困青菜,“多谢。”

农妇面上笑得灿然,只道:“自家的伢子,自家肯定会好生栽培的。难得王爷也夸他,他若知晓了,定不知道高兴到哪儿去了。”

颜墨白缓道:“如此便好。你且先忙你的,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农妇忙道:“王爷先忙,先忙。”

周遭,已略远的围了不少人,纷纷侧目而望,却不若奸臣过市,人人鄙夷喊打的阵状。

片刻,马车再度缓缓而动,渐行渐远。

凤瑶回眸,扫了一眼放在车内的那困菜蔬,瞳孔微缩,低沉而道:“倒是不料,摄政王出巡,竟也如此受欢迎。”

他微微而笑,嗓音儒雅如风,“前几日,微臣在马蹄下救了那妇人的孩子罢了,不料今日出行,竟被她认出来了。”

说着,似是来了行至,挑声而问:“在长公主眼里,如微臣这般人,若是出巡的话,定如鼠类过街,人人喊打?”

凤瑶淡道:“本宫倒是并无此意,只是诧异,如摄政王这般人物,竟也会亲自出手救人。再者,方才那农妇,看似贫困,以卖菜为生,摄政王多金多财,又为何还要伸手要那农妇的菜,难不成,摄政王抠惯了朝臣的银子,便也吝啬到连农妇的菜都要收了?”

这话一落,凤瑶神色微沉,静静观他。

他面上依旧一派从容,才平和而道:“若不收她的菜,自会被她认作嫌弃。有时候,也非拿人手短,而是,一种礼数罢了。”

凤瑶凝他几眼,不说话。

这人无论做什么,似乎都有他的理由,无论是强词夺理还是其它,他都会将一件略微抵触甚至不善之事极是完美的圆过去。

想来,他能从边关守将混到今天这一手遮天的位置,若没点本事,没点心计,自也是不可能的了。

思绪如此,凤瑶再度回头过来,目光朝车外观望。

颜墨白微缓而道:“掀开帘子,倒易晒着太阳,长公主不热?”

凤瑶低沉而道:“车内闷热,若不掀开帘子,自是更热。”

“长公主可听过心静自然凉的道理?”

凤瑶眼角一挑,转眸朝他望来,眼见他笑得儒雅温和,奈何额头上也已是布了层薄汗,她面上略微漫出了几许冷嘲,只道:“心静自然凉的道理,本宫自然听过。只不过,依照摄政王这话,难不成摄政王此际便是极为心静,是以凉快了?”

他微微一怔,随即慢腾腾的挪开目光,不言话了。

马车,一路摇曳,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不绝于耳。

待出得京都城门后,虽道路崎岖,但官道周遭倒是树木茂密,烈阳也被遮住不少,迎面而来的林风,也终于是有了几许凉意。

凤瑶将帘子撩着打了结,以便林风吹进车来。

回眸,便见颜墨白已是在车上挑了本书正兀自而看。

如此与他对坐,着实百无聊赖,更何况,蛀虫当前,无论是姿态还是威仪,她都不能懈怠。只是这颜墨白,倒是满身懒散,白衣温润,此际看书,倒也看得有些认真,竟连她在看他都不知。

谁说,佞臣贪吏便该肥头大耳,大腹便便,举手投足皆该一副耀武扬威或是滑腻之气,但如今这颜墨白,容貌俊然,温润儒雅,看起书来,着实如君子贤士无异,倒也是令人大开眼界了。

马车再度朝前行了不远,沉寂压抑的气氛里,突然,后方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凤瑶下意识的朝车窗外观望,则是片刻,便见一辆马车微快的从她眼前路过。

只不过,许是车内闷热之故,那辆马车内的人,不止半趴在车窗,手里的扇子还不住摇晃。

那人,面容则略显俊然,奈何神情恹恹的眼睛刚刚随意的朝凤瑶这边扫来,凤瑶淡漠无波的朝他观望,则是片刻,那恹恹的目光,便与凤瑶的眼对了个正着。

凤瑶神色一怔,那人,则是眼珠子一瞪,瞳孔骤然漫出惊恐,随即浑身也不受控制的颤了几颤,在手中的墨扇落下马车之际,他的脑袋已是迅速缩回了窗内,更瞬间掩好了帘子。

好一个败家嘚瑟之子,上次在街上碰上他,他脚底抹油溜得快,她便也不再追究,再加之这几日事务繁忙,她倒也有些忘了这人擅自出府之事,却是不料,不料这人竟敢嚣张胆大的再度出府,甚至,还敢出城。

无疑,这浪荡子是将她的禁令当做耳边风了。

思绪翻转,凤瑶瞳孔骤然而缩。

正这时,那辆马车突然加快,飞似的朝她眼前滑过。

“花谨!”凤瑶扯声一吼。

奈何这话却不曾震停那马车,反倒震得颜墨白从书中收回了目光。

“长公主看见瑞侯了?”他慢悠悠的合上书,懒散而问。

凤瑶冷扫他一眼,并未搭理,下意识的扭头朝帘外的车夫令道,“拦住前面那辆马车。”

这话一落,马车依旧缓慢而行,并无加快。

凤瑶眉头一皱,目光朝颜墨白落来,他勾唇笑笑,慢悠出声,“伏鬼,劫住前面的马车。”

凤瑶神色一沉,不及反应,瞬时,马车骤然加速,凤瑶下意识的伸手捉住了窗棱,稳住了身形,颜墨白则懒散而坐着,面无异色,脱口的嗓音依旧显得儒雅随意,“微臣记得,上次在朝堂之上,瑞侯公然对微臣无礼,长公主百般维护,仅将他紧闭在府中,而今,长公主命令犹在,在瑞侯则出现在城门之外,不知这回,长公主要如何处置瑞侯?”

凤瑶冷眼观他,不答反问,“摄政王认为该如何处置?”

他眸色流转,勾唇笑了,“如此玩世不恭,花天酒地之人,不若,卸了他的官职,如何?这般一来,想来老瑞侯也能释然了,而长公主,也能免除祸患。”

“摄政王如此言道,可是想对瑞侯公报私仇?”凤瑶冷道。

她可是记得,当日朝堂之上,花谨发起疯来,可是想打这颜墨白的。

这话一落,颜墨白面色并无变化,仅是平和无波的朝凤瑶望着,“只懂花天酒地的浪荡子,一事无成,说不准何时便能惹出祸端来。如此人物,最好弃用,难不成长公主还希望他会改邪归正,为国效力?”

他言语极为懒散,语气则透着几分淡讽,却是尾音刚落,凤瑶坐下的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瞬时,周遭嘈杂凌乱的车轮与马蹄声同时消停,窗外,有阳光自树缝打落,地面光斑微微,格外明亮。

凤瑶坐下的马车,正横亘在道路中央,挡住了花谨马车的去路。

而从窗外放眼看去,凤瑶只见花谨马车的车夫正面色惊愕的朝这边望着,大抵是吓得太过厉害,连带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们,你们是何人?”

这话一出,无人应声,而花谨马车的帘子也似是被人紧紧的捉着,挡住了车内的一切。

凤瑶神色微沉,低沉而道:“还不出来?”

这话一落,花谨马车的帘子一动不动。

凤瑶兴致缺缺,嗓音也突然有些阴冷,“怎么,瑞侯竟是胆大到连本宫都唤不动你了?”

瞬时,花谨马车的帘子抖了记下,片刻之际,一只手从帘子内探了出来,随即微微将帘子一掀。

凤瑶瞳孔微缩,本以为花谨车内仅坐了花谨一人,却是不料,他车内除他之外,还塞了一名女子。

那女子,衣着倒是明艳,但却浓妆艳抹,目光却无半分怯怯,仅是故作羞涩,着实将风情媚骨演绎得淋漓尽致。

果然,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身边,便也会交什么样的人,亦如这花谨,本身作风不良,骄奢淫逸,这倒好,身边的女人也是如此风情万种。

“瑞侯这是要去哪儿?”凤瑶默了片刻,低沉沉的问。

花谨嘴角僵了僵,眼睛神色飘忽,就是不敢朝凤瑶望来。

他也不回话,整个人满面紧张的僵坐着。

凤瑶心底也跟着沉了半许,“既是说不出话,想来瑞侯的舌头长着也无用。”

花谨目光骤然一颤,还未立即言话,身边的浓妆女子则朝凤瑶望来,柔魅而道:“敢问姑娘又是哪位,竟对瑞侯如此凶神恶煞?”

这话一落,花谨浑身颤得越发厉害,那女子似是察觉,轻讽而笑,“瑞侯这是怎么了?竟是怕她怕得这般厉害!难不成,她便是瑞侯府中的母夜叉,来对瑞侯,捉奸的?”

柔魅的嗓音,酥骨不浅。

大抵是,风月之人,无论是姿态还是言行,皆可将那一股媚意演绎得极为完美。

“姑奶奶,你可是想害我哥?我虽打着我哥的旗号出来,威风威风,但也不能太过招摇,不能见人便宣扬我是我哥!”花谨终于是坐不住了,朝身边女子小声埋怨。

随后强行按捺心神,扭头朝凤瑶望来,忙道:“咳,咳,长公主倒是认错了,微……草民,草民并非瑞侯,而是瑞侯的堂弟。呵,我堂哥近日正被长公主软禁在侯爷府,难不成长公主忘了?”

此生之中,虽遇过荒唐之事,但却不曾遇见过如此荒唐,张口胡诌之人。

再瞧花谨那颤得眼珠子都快落下来的模样,凤瑶心底阴沉,连带面色都冷了几许。

倒是真被这颜墨白说准了,如花谨这种巧言令色,骄奢淫逸之人,如何能用?

“你若不为瑞侯,何来知晓本宫身份?本宫倒是不记得,本宫见过……瑞侯的堂弟。”凤瑶阴沉道。

花谨一震,话语噎住,似是觉得有些包不住火了,又见凤瑶面色冷得慎人,他面上紧张憋屈,最后终归是破了功,急忙从马车上溜了下来,求道:“长公主饶微臣一回吧!微臣的确一时忍不住,才出府游玩儿,望长公主再饶微臣这一次。”

这话一出,那马车上的浓妆女子也是坐不住了,当即面色震撼的下得车来,朝凤瑶跪下。

凤瑶长叹了一口气,遥想老瑞侯倒是廉政清明,却不想生出来的儿子,竟是这等性子,倒也是废了。

枉她前些日子看在老瑞侯的面上饶这花谨几回,却是不料,这种骄奢之人,早已定性,改不了了。

思绪翻转,凤瑶阴沉沉的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只道:“瑞侯胆大,三番五次行为不恭,甚至还敢将本宫之令彻底违逆,看来,瑞侯只适合酒足饭饱,女子在怀的清闲日子,不适合当我大旭官员。”

他惊得不浅,脸色都白了一层。

猛的朝凤瑶磕头,“微臣知错了,求长公主再饶微臣一回。若是长公主因此卸微臣官职,微臣会没命的,求长公主开恩。”

凤瑶冷扫他两眼,瞳孔一缩,随即淡漠无波的伸手放下了车帘子,不见为净。

“长公主放弃瑞侯了?”正这时,颜墨白迎上了凤瑶的眼,平和无波的问。

凤瑶不答。

他则勾唇而笑,只道:“长公主能看清瑞侯为人,远避小人,倒是明智。如瑞侯这般人物,留着,本无用。”

凤瑶眉头几不可察的一蹙,冷眼观他,“摄政王又何必落井下石,花谨虽荒唐无用,但摄政王明明有用,却将所有招数都用到本宫身上来了。”

说完,不欲与他多言,话锋一转,“天色已是不早,为防错过施粥时辰,自得加紧赶路了。”

颜墨白缓道:“此地离流民安置之地已是不远,长公主无需太过担忧。”

这话一落,他嗓音一挑,“伏鬼,行车。”

伏鬼恭敬在外应声,嗓音低沉厚重,无波无温,就像是从阎罗殿里飘出的狰狞声音一般。

片刻,马车便开始逐渐摇曳,缓缓往前。

花谨祈求的嗓音,淹没在了马蹄与车轮声里,隐隐约约的,听着倒是有些撕心裂肺。

凤瑶面色沉寂,目光平静,无动于衷。

颜墨白则似笑非笑的观她,也未再言话。

不久,马车再度停了下来,车外略显嘈杂,似有不少人。

伏鬼在外恭敬无波的道:“主子,到了。”

颜墨白缓缓起身,率先下车,待凤瑶挪至马车边缘,便见颜墨白如同今早一般,再度朝她伸了手,势要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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