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想清楚,林城友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或者是十年前那一天,当他明知必死,依然鼓足勇气去为那个小女孩寻求正义的那一刻,他已经明白自己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人,应当无愧于天。
林平平的眼睛眯起来,夹成细细的一道线,寒光闪动,锋芒毕露。
李砚盯着孙燚,嘴唇抿的很紧,喝了酒,唇色更妖冶红艳,仿佛淌血的刀锋。
张山虎没有坐下,站在墙边,微低着头,盯着孙燚看,眼神冷漠。
孙燚低着头,李砚竟然在他浓密的头发里,发现几根白发,烛光并不明亮,几根白发却亮的刺眼。
孙燚李砚还小几个月,过了今年冬天,才够三十岁。
从落致城出了学院前往平武城,转眼间过去了十一年,这十一年里,南征北战,平乱匪,锄奸佞,勤王座,杀贪官,草原厮杀,戍边拓土,这十几年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稳日子。
而那个他亲手扶上皇位的人,怎么才几年时间,就忘记了这天大的恩情。
李砚只觉得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仿佛被一股温暖的力量所触动。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泛起深深的怜悯。
这个男人,总是那样热情爽直,阳光般灿烂,充满了活力与自信。能给身边的每个人带来希望和勇气。
谁也没有关注到,这个男人,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无忧无虑,他背负着沉重的责任和压力。每一步的前行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稍有不慎便会带着兄弟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说吧,想怎么做?”李砚开口,声音不大,异常的沉稳坚定。:“不过别再说这是你自己的事,这是所有兄弟们的事。”
孙燚抬起头,眼里有些不一样的神采:“那孩子小时候受过的刺激太大,以至于现在对谁都不信任,我能理解他。不过,我也不会让他继续这样胡作非为,没事找事。”
孙燚起身,拿出笔墨来:“帮我研墨,我给他写封信。”
张山虎接过砚台,帮孙燚研墨。
孙燚提起笔,沾了浓墨,略一思索,落笔如飞:“陛下,这大夏江山是你的!”
然后把笔一放:“行了!”
李砚看了看那一大张白纸上张牙舞爪的几个字,剑拔弩张,充满愤懑。似乎还有一股浓浓的挑衅味道。
再看看孙燚,:“就这样?”
:“他看得懂!”孙燚毫不掩饰自己。
林平平眼里大放光芒:“好!言简意赅,一目了然!言下之意,他若是不珍惜,那我们就去拿!是这个意思,就该是这个意思!”
孙燚点点林平平,对着李砚挑挑眉毛:“怎么样,林哥的领悟力就是比你强。好好学习,多看看书。”
:“家里的人要先撤出来。不然他会翻脸。”张山虎阴恻恻的。
李砚和林平平两人又看了张山虎一眼,张山虎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周身弥漫着一种黑暗气息。
孙燚嗤笑一声,有些不屑道:“他敢吗?我既然敢把孩子媳妇放在金陵,我就不担心他会翻脸。他聪明的很,会审时度势的。我相信,他现在一定也很紧张,否则,林城友的死,他们不会隐瞒的这么深。”
:“林全栋,安排人,把这信送回去。告诉他们,这封信,只有陛下能看,别人若是敢私自打开,掉了脑袋,别说我没有事先提醒他们。”
:“是,大帅!”林全栋从门外走进来。
:“林哥,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卢小青。”
林平平应道:“好,我不会告诉他,我们在山海关也就准备呆三天,然后启程去邙东,你给我们安排一队人马吧。这件事迫在眉睫,解决了这事,你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大肚哥,让卢大狗带他们去?到了炎峰山城,再换小柱子去。”
:“行。”李砚应的很干脆,又想起一件事来:“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们手里的将士们,也算知根知底,这些人的家眷都在南边和西北边,能不能征求他们的意见,将他们的家眷接到邙东来?”
:“这样一是可以让他们少了后顾之忧,免得将来遭受朝廷的清算。第二个也能补充邙东的人口缺口,合则两利。将士们对我们信任,他们亲自出面劝说,效果肯定不错。”
:“你路费和安家费可以多给一些。”
孙燚眼前一亮:“哈,好主意,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大肚哥,你这主意太正了。太好了,太好了。这件事,立刻就办起来。争取两年内,完成这一件大事!”
李砚剑眉舒展:“多学习,多看看书。你也能想到。”
:“哈哈。哈!”孙燚笑的一点也不尴尬。
林城友的死,像是给孙燚心上的桎梏解开了一层。对待陛下的态度,似乎也有了本质上的变化,或许终究有一天,他会彻底摆脱自己内心的枷锁,放出心中猛兽。
夏炽一定想不到,是他自己亲自用一次次的试探和挑衅,将孙燚给自己加在身上的锁链一节节的解开。
夏炽在与众臣商量舞阳城新任城令一事,赵谦和罗赐两位新上任的尚书大人,完全有不一样的人选,争执了许久,还没有达成最后的共识。
毕竟林城友让所有朝上的官员明白一件事,舞阳城的海运,那是一个下金蛋的母鸡,谁掌握了舞阳城,谁就能拥有巨大的话语权。
要知道,单靠着朝廷的俸禄,是过不好日子的,绝多数有些权势的官员,都有自己的买卖,才能过得风生水起,乐在其中。
八百里加急,一路直闯到皇宫门口,朝会未散,金吾卫一名轮值副指挥使拿着装信的竹筒,直接闯进大殿:“陛下,山海关,八百里加急。”
:“快快拿来。”罗赐急忙向那指挥使伸手,边关的加急文书,必须是他这个兼任兵部尚书先过目,再做决议。
指挥使跑上前几步,捧着信筒,却没有着急交给罗赐,很为难的说:“罗大人,送信的人说,这信,要陛下亲启,任何人不得擅动,否则。。。”他压低了声音,:“否则,被砍了头,别怪孙大帅。”
副指挥使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百官都围在周围,大殿又空旷,声音被无形的放大,周围几个耳尖的官员自然听得分明。
罗赐才将手搭在信筒上,听副指挥使这么一说,本来就有些心虚,这一下,惊出一身汗来,急忙缩回手去,尴尬的笑笑:“孙大帅真爱开玩笑。这一定是有什么私下的喜事,要与陛下分享。去,快呈给陛下吧。”
夏炽轻轻动了动手指,示意小宝子公公将信筒取上来。
夏炽没有着急打开信筒,也没有颁布舞阳城的城令人选,挥挥手,直接示意散朝。
一切这么突然,一众臣子离开大殿,却三五成群交头接耳。
八百里加急,用来传递私信?这放在早年间,可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