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山上虫鸣声透着一股子歇斯底里,仿佛感受到秋意,草原上的秋天,也是寒冬开始的序章。
将军府的炕又大又宽,几条汉子躺在上面,睡得四仰八叉,鼾声大作,孙燚这个所谓的副帅,在这种私下场合,是被人无视的存在。
清亮月光透过窗子,李砚翻了几个身,孙燚幽幽叹道:“大肚哥,你是想儿子睡不着呢,还是想着鲁哈儿睡不着?”
李砚翻过身子,狭长的眼眸映着月光,对着仰面朝天闭着眼的孙燚说:“鲁哈儿的事要早点解决,总待在山海关也不是事儿,夜长梦多。”
:“嗯,按计划行事就是了。”
:“我觉得,声势应该闹大点。”
:“什么意思?”孙燚转过身子来,疑惑道:“声势闹大点做什么?”
:“自污。”
:“自污?”孙燚念叨了一声,眼睛眨巴了几下:“很亏啊,咱们那么多兄弟出生入死倒在草原上,你一句自污,弟兄们的功劳要少一大截呢。”
李砚眼里月光柔和:“你是你,兄弟们是兄弟们,明白人肯定不会把这两者牵连在一起,或许,给你惩罚重一些,给兄弟们奖赏多一些,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朝廷里,最不缺聪明人。”
:“嘿嘿~~嘿嘿~~~”孙燚突兀的轻笑起来。
陈阳一骨碌坐起来:“半夜不睡觉,笑的鬼一样,有病啊你。还让不让老子睡觉了?大肚哥说的没错,这是个好主意。”
:“你大爷的陈阳,你边上大柱子呼噜打的震天响你不说,我和大肚哥说两句话就能吵你睡觉了?老子对你客气,你就觉得老子好欺负了?”孙燚压低声音,小声骂道。
:“嘿嘿,柱子哥是好人,你不是。”陈阳又躺下去:“大肚哥说的办法很好,闹大点,北邙人的威胁还在,你就在。”
孙燚琢磨了一下:“这种事,很难瞒过有心人。稽密司也不是吃素的。”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你顾虑那么多做什么,做点样子,给他们一点面子上能过去的理由就好,谁敢去追究真相?”陈阳鄙夷道:“无论你怎么选择,除非引刀自刎,否则,你在所有人眼里,都是最大的威胁。这个锅啊,背着吧,甩不掉的。”
:“对!”李砚惜字如金。
陈阳又感慨一声:“不过,在平武军兄弟眼里,边军兄弟眼里,你都是最值得追随的人。说实话,有时候我都犹豫,是不是该鼓动你干点大事。不过你这个狗屁性格,真坐在那个位置上,对你,对天下人,都是折磨。”
:“嘿~~~还是阳哥懂我。”孙燚乐了。
陈阳转过脸来,说不出的无奈:“大哥,我懂你有个屁用,我们这些兄弟懂你,也最多被人当做同党。老子是替你觉得委屈。”
安静了一会儿,孙燚语气轻快的声音在洒满月光的大炕上响了起来:“我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委屈。”
:“我有好义父,好师傅,有我爱和爱我的女人,有一个顽皮的儿子,还有你们这么一群过命的兄弟爹,老天如此眷顾我,我委屈啥?这日子我要是还不知足,嘿嘿,老天都要劈我两下了。”
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安静起来,大柱子,小柱子,李平平,卢大狗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李平平惆怅的很:“好端端的你们不睡觉,大老爷们整这出伤春悲秋的戏码,一个个病得不轻。”
:“哎,搞得老子想媳妇了。”李平平幽幽一叹,一转身,看见小柱子憋着笑,怒从心起,不管三七二十一踢了小柱子一脚:“明天你不去找我徒弟给她一个承诺,老子下药让你一辈子翘不起来。”
:“诶诶诶,与我何干啊?我招谁惹谁了?”小柱子叫苦不迭。
大柱子一巴掌捏住他的脑袋:“林悦很好,很不错。”
想了想,又说:“长开了,挺好看。”
:“哥!我是那种只看脸的人吗?”小柱子羞恼的喊了起来。
:“是!~~~~~”众人一起哄笑回答。
卢大狗等笑声停歇,跟了一句:“你还看人屁股。”
:“卧槽,卢大狗,你个狗东西,别人可以说我,你个单身狗有什么资格说我。”小柱子更是恼羞成怒,一翻身,从大柱子身上一跃而过,恶狠狠地扑向卢大狗。
“轰隆”一声响,大炕不堪重负,轰然塌陷,几个人同时滚进炕坑里。
:“啊~~~~救命,不敢了,不敢了。。。。哥,哥哥。。。救命啊~~~~~”小柱子凄厉的叫声,惊得虫鸣声戛然而止。
还好将军府里屋子多,就是找不到这么大的炕,找了两三个空房间,随便睡了进去,揍过小柱子的心情舒畅,一夜无梦到天光。
林全栋带人端来几盆面条,缺油少盐,没办法,这里的条件确实艰苦的很,不过对于这些吃了好几个月干粮肉干的家伙来说,这就是最好的食物,面汤的香味,很亲切。
坐在将军府围墙的观察塔上,能清楚的看见城墙上下忙忙碌碌的人影,越过高大城墙,一片黄绿草原,城边月芽河仿佛一条锦缎蜿蜒曲折绕城而过,入秋后,水面收窄了许多,却显得更加清亮。
这座城依山傍水,经过勘察,草原下都是黑油油的土地,修缮营的老张不止一次感慨过,这样的土地,随便洒上一把种子,入秋后都有极好的收成。
可惜这里太偏僻,冬季又长,也不知道能不能招到足够多的人迁徙过来,要不然,可以裁撤一部分边军了吧?有土地,这些汉子们不愁没有更好的活路。有了汉子,就要有婆子,有了婆子,就有孩子,有了孩子。。。那要有的就更多了。
建一座城,难!维系一座城,更难!千头万绪,门外汉孙燚越想越没有头绪,乱的很。脑瓜子都疼了起来。
眼看着陈阳从山道走上来,孙燚吆喝了一声,陈阳抬头看了一眼,依然不紧不慢。
陈阳再出现在孙燚身边,手里提着他那个大茶壶,声音粗哑:“你倒是有闲心逸致哈。老子一早就被叫去工地了。”
灌了几口茶,陈阳坐下,望着远方轻声感慨道:“这里景致真好,到时候种满粮食,到了这个季节放眼望去,风吹麦浪,一片金黄,那该多美啊。”
不等孙燚回答,陈阳又说到:“回去后,查一查赵标,他那里有些问题,赌博成风,近来有克扣军饷的风声传出来。”
孙燚眼睛倏然挑了起来:“这家伙,真是死性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