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江涵娇说得毫不客气,“沈墨珩,你爹是殷朱国最大的奸臣,那笔钱对你爹而言就是小意思而已,陪你说会儿话可以,请吃饭就算了吧!”
沈墨珩扯唇苦笑了一下,熟练地烧炭煮茶,“涵娇,我这么说吧,你已经被陛下和我爹盯上了,还有,我爹一直就不是个大方的男人。”
稍稍顿了一下,沈墨珩干脆说透,“尤其是在金钱方面,我爹特别吝啬,如果我不是这届的新科武状元,他绝对不会出这笔高额诊金,他不过是在世人面前装模作样,装作一个好父亲而已。”
没多久,沈墨珩煮好了茶水,拿出来一套崭新的茶盅,冲洗了两只茶盅,倒了两盅茶水,给江涵娇一盅。
江涵娇扫了一眼明黄色的茶汤,扯唇而笑,“沈墨珩,我就是睡着了,也不至于被你哄得喝你倒的茶水,你和你爹差不多,都是人前装得人模人样,人后嘛你比我更清楚你有多恶劣。”
沈墨珩倒也不藏着掖着,“涵娇,世间多得是道貌岸然的人,尤其是上层社会更多,你不想喝茶水就不喝好啦,有些话,我早就想和你说啦,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说到这里,沈墨珩一张微微泛白的俊脸洋溢着柔暖的笑意,如河柳扶风。
江涵娇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和千花楼的前六坛主独孤远,也就是沈墨珩可以如此平静相对。
与男女风花雪月无关,只是他说陈年旧事,她充当一个安静的聆听者而已。
接下来,沈墨珩说了自己的身世,他在外人眼里,贵为右丞相沈国俦的长子,右相府里的大少爷,现在他还贵为这届新科武状元。
但是沈墨珩却觉得其实自己像条狗一样,在右相府里苟延残喘了多年。
他的母亲窦宝黛与沈国俦可谓是青梅竹马而两小无猜,但是沈国俦家境比较贫寒。
窦宝黛总是偷偷派丫鬟变卖几件首饰,偷偷将银钱送给沈国俦资助他用心读书。
中了举人后,沈国俦拿着喜报去窦家提亲,窦老爷子晓得女儿窦宝黛早就芳心暗许于沈国俦,因此也没说什么,准备了一笔丰厚的嫁妆将女儿嫁了过去。
恩爱了一月后,沈国俦拿足了盘缠,赴京城进官学署准备参加春闱,窦宝黛很快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喜滋滋地盼着丈夫沈国俦衣锦还乡。
盼啊盼啊,窦宝黛盼来了最终的好消息,衣锦还乡的沈国俦告诉她,在万岁陛下亲自主持的殿试中,他被钦定进士及第第三名探花。
沈国俦,也就是沈探花信誓旦旦对岳父说他要将窦宝黛接到京城享清福。
女婿青云直上,女儿窦宝黛眼毒,窦老爷子自是很高兴,帮着将女儿嫁妆里的一处院子,两间店铺等等都变卖为银票,希望他们小夫妻到了京城后依旧生活滋润,恩爱和睦。
窦宝黛满腹欢喜,跟随沈国俦经过一番舟车劳顿抵达京城的探花府。
但是,窦宝黛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探花府的女主人另有人选,也就是沈探花的正夫人不是她。
进府当日,沈国俦就带着窦宝黛到正夫人的院子里认大小,可怜她挺着颗大肚子,还要对正夫人左香云一次次叩拜。
行礼完毕后,沈国俦带窦宝黛去了一个小院子,也就是妾室的住所。
沈国俦言语间并没有多少愧疚,他说左香云比她这个乡绅之女高贵得多,而且左香云的父亲左敏时任吏部尚书,他心甘情愿被榜下捉婿。
而且,沈国俦强调本来他打算衣锦还乡后给她一封休书,但是她怀了孕,所以才决定带她到京城。
当天夜里,沈国俦自是去正夫人左香云的院子里过夜,窦宝黛思前想后,笃定自己在探花府里没有好日子过,于是支开了婢女婆子悬梁上吊。
最终,窦宝黛还是被婢女婆子救下来,她们各种各种劝慰了一番,窦宝黛不为别的,为了肚里的孩子也要隐忍苟活。
就这样,窦宝黛一天天地煎熬着,进了探花府没多久生下了沈墨珩。
说到这儿,沈墨珩忍不住落泪,“涵娇,我的名字还是我娘取的呢,你看看,我爹有多不待见我,他连名字都懒得给我取一个!”
江姑娘嫌弃地撇撇嘴,“可惜了这么好听的一个名字,可惜了你娘的一片慈爱心肠,你就不能争点儿气做个君子大丈夫?”
沈墨珩灌进去一盅茶水,“涵娇,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我在这种虎狼窝,如果是个憨厚的老实人,早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一根,我爹和左香云都是恶狼啊!”
江涵娇想想也是,她点点头,转移话题,“窦宝黛!你娘的名字真是好听又雅致,她是你爹的糟糖之妻,在你爹一无所有时嫁给了他,和你爹共患难,而你爹却没有和她共富贵,那她……现在怎样?”
沈墨珩这么年轻,江涵娇揣测着沈墨珩的生母窦宝黛应该还在人世,但是如果窦宝黛还在的话,沈墨珩至于哭得这么矫情?
真切的,江涵娇看见沈墨珩的双目真切地流过哀伤和恨怨,他整个人如一只受伤的幼崽一般无助。
“没了,我娘早就没了,而我却还不舍得离开让她受尽痛苦的这个破家,因为离开了这儿后,我就什么也不是,你看,我和沈国俦一样势利无耻。”
坏人能够直面自己的无耻,也挺不容易的,江涵娇毕竟是个女子,她觉得沈墨珩不像是编故事,他和他娘一样,也是个可怜人。
于是,江涵娇示好地给沈墨珩倒了一盅茶水,“你娘看到你高中武状元,泉下有知也可以安息了,但愿她转世擦亮眼睛,别再嫁个负心汉!”
沈墨珩极为优雅地抿了一口香茶,字字泣血地说了他娘的凄惨人生结局……
左香云在人前温婉端庄,但是她在人后的手段堪称狠毒,窦宝黛在沈墨珩还不到一岁时,就被左香云害得喑哑。
窦宝黛有娘家,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再加上窦家也对抗不过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