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
林柒默默看见自己手中的苹果。
它并不完美，但它足够真实。
就像林柒一样。在现实世界之中，一个普通的销售人员，远远达不到完美。
但足够真实。
和千万普通人一样，挣扎着求生，赚钱，养活自己和那个每日躺在家里酗酒的醉鬼父亲。
或许是瘫痪的母亲，生病的儿子，出轨的丈夫或妻子。
“为什么，要选择我？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林柒缓缓说道，“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在自己身上看见任何优点。在这之前，我不过是一个下班就只知道打游戏的人。”
听到林柒的自嘲，但丁笑了。
“如果你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为何我在你身上看见了金色的自由意志。”
但丁一把打掉林柒左手中的苹果，拉住他的手臂，带着林柒朝阴暗的意识森林之中走去。
那道熟悉的金光慢慢浮现在林柒的眼前。
站在这颗光球面前，柔和的金色光芒照射在林柒身上，让他的眼眸之中尽显绚烂华彩。
“尽管卑微又孤独，但你所拥有的善良，勇气，以及不愿同流合污的心性，是任何人也难以企及的。”
但丁看着这枚宛若天物的金色自由意志。
“世人皆有自由意志，根据其品质决定自由的限度。但金色自由意志，代表着你拥有完整的人格和思想，不会受到任何外界力量的侵蚀。就算你掌握足够多的力量，你也不会被吞噬。”
“最重要的是，林柒，对于我而言，将但丁的本我隐藏在你的身体之中，就能够不让主察觉到我的存在。我需要借助你的身体来重新找回力量，我需要这副躯体。”
听见他的话语，林柒的思绪又飘回初次接触自由意志的那个瞬间。
美丽女人对着自己，轻轻呼唤着“亚当”的名字。
“如果你借用了我的身体，”林柒看着金色光球说道，“会怎样？”
他已经听出了但丁所说的言外之意。
但丁愣了愣，随后声音低沉下来。
“你会死去。”
“死亡的时间很长。你会体验到这种漫长的死亡，感受到自己的意志逐渐被我占领，浑身的每一颗以太粒子重新开始熟悉另外一种运作方式。直到最后，拥有林柒外表的躯体还存在，但他已经不再是林柒，而是但丁。”
说着，他朝着阴暗的意识森林挥手。
林柒抬头望去，原本树林遮挡的天空浮现出来，好像是一扇窗户，透露出外界的景象。
他看见许离被陈尚杰压在身下，褐色的眼眸之中展示出无底绝望，正直愣愣的看着林柒。
这一幅画面就这样定格在此时。
“那么你又何苦教会我万物互联模型呢，”林柒苦笑着，“既然一开始，我就必须选择死亡。”
“死亡是大部分玩家选择释放我的结果，他们都没有金色自由意志，躯体在被我掌控之后也很快垮塌。但你是特例。所以我希望你能够通过这样的训练找到一种能让我们两人的意志共生的方式。”
“所以，林柒，慢慢做出你的选择吧。我不会逼你。”但丁叹了口气，“在潜意识深处所经过的时间对于外界而言，几乎是永恒的。所以你有足够长的时间做出选择。”
林柒的目光黯淡了一秒，随后又再次燃起火焰。
“将你释放出我的意志，占据我的身体后，你保证能救下他们吗？”
他的眼睛看向许离，脑海中又浮现出于辛的脸庞。
在这个扭曲世界中所存在的，奇怪的情感。
爱和友谊。
“你能保证打败陈尚杰，救下许离和于辛吗？如果你能做到，那么我就答应你。”
林柒郑重地看向但丁。
但丁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能。”
“那么，再答应我最后两件事，”林柒看着但丁，“一，不要将我们的对话告诉其他人。你就假装你是从我体内觉醒的但丁力量就好了。请你以这样的方式，好好了解和认识我的队友，好好对待他们每一个人。尤其是许离和于辛。”
但丁不解地皱起眉头。
“放心吧。我会的。”
“那就好。”林柒落寞地点了点头。
“那么，第二件事呢？”
“利用我的点数购买一堆金钱，再购买一张返回现实世界1天的票据，将这些钱全部送到一个地址。那里住着一个每天只知道喝酒的男人，你只需要敲门，再将这些钱财交给他就可以了。地址就在我房间的书桌上。”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能做到吗？”
但丁愈发疑惑，但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能。”
“那就这样吧。”
林柒点头。
话音刚落，代表着林柒心意已决的语言触碰到自由意志的光球。
一瞬间金光四射，其中迸发出的疾风和光芒朝着外界炸裂开来，如同风暴一般冲击着林柒的脸庞，扬起他那白色的头发。
这股力量牵制住林柒，将他朝着阴暗森林更深处的地下拉去。
而这样的异象却对但丁没有丝毫影响。
他站在一旁看见被金色光芒吞噬的林柒，表情严肃。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类。”
一股令人感到膨胀的力量疯狂地涌入但丁的本我之中。他感到自己正在慢慢向上浮升，再次体验到拥有生命的感觉。
好像一个小人进入了庞大的机甲之中，握住双手的控制器，感受双脚踩踏地面。
林柒放任但丁的本我占据自己的身体，任由金色意志将自己朝着更深处的意识拉去。
两个人在这片意识森林之中，一个躯体上升，一个躯体下沉。
“再见了，许离。”
在没入黑暗之前，林柒用尽最后的力量模拟出许离的右手。
他牵住这只温暖的手掌，享受最后一刻的温存。
还没来得及保留住她的体温，林柒的手就被金色意志拉住穿破了潜意识的森林底部。
他的身体来到了一片如同饥荒永夜的黑暗之地，金色意志的力量慢慢减缓，让林柒的身体漂浮在这片黑暗的空间之中。
没过多久，林柒感到自己的双脚接触到了地面。
他默默地看向四周，发现不远处的黑暗之中有一个光源还散发着光芒，如同引路的精灵。
林柒朝着黑暗中唯一的光源走去，发现那是不过是一个路灯。
路灯旁坐落着一间小屋，里面传来昏黄的灯光，以及锅铲触碰到铁锅炒菜的声音。
林柒苦笑起来，自己的无意识竟然还留下了一个歇脚的地方。
推门而入，他看见了房屋之中内熟悉的装饰和房间。
客厅，电视，卧房，还有叮当作响的厨房。
这是母亲生病之前他们一家三口居住的房子。后来为了凑钱给她治病，将这个房子卖了出去，搬去了出租屋。
林柒习惯性地脱下鞋子，换上舒适的拖鞋。
他走到客厅中，瘫坐在沙发上，发出一声长叹。
听到孩子的声音，一个人影从厨房之中探出头来。
“小七回来啦，坐一会儿准备洗手吃饭。”
她笑着看向林柒，挽起的长发盘在脖子处。终于不再是一个无脸的女人，而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林柒愣住了，但很快又欣慰地笑了起来。
“老妈，好久不见。”
或许，在这里慢慢死去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