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兴扬将被拘在颍州都督府的阴魂解了契约,送他们去地府轮回转世的时候,颍州都督涂不归已经成了新科状元,年少得意,仕途青云直,将妻小接至京中,过上了幸福安定的生活。梁兴扬将颍州都督府翻了个底儿掉,撤掉了颍州都督布下的所有阵法时,涂不归已经官拜吏部尚书,生儿育女,风光无限。等都督府都被梁兴扬拆的只剩结界里这一间屋子的时候,涂不归也过完了自己在幻阵中富足安乐的一生,和妻子素娘手拉着手在院子中闭上了眼睛,眼看着就要与世长辞。
倘若真的让他在幻境中死去,那么涂不归可就真的死了。小山魈焦急的看着幻阵中,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现在停了幻阵,还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涂不归去死。就在他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时候,梁兴扬破开结界进来,看了一眼幻阵,叹息一声:“由他这样去死吧,也算是看在他从前铮铮傲骨的份上儿。”
“啊?”小山魈一脸迷茫的看着梁兴扬,然而不等他说什么,幻阵中忽然华光大作,魂魄接近散去状态的涂不归居然在最后一刻惊醒过来,打破幻阵冲了出来!
涂不归忽然打破幻阵,小山魈被他一瞬间爆发出来的神力一激,一口鲜血吐出来,维持不住人形,再次现出山魈的样子,胆战心惊的躲在梁兴扬身后。毕竟他很小就被涂不归抓来,各种酷烈的训练养大,才有了今天的道行。此刻一看到涂不归竟然完好无损的出来了,幻阵被毁的反噬激活了他对涂不归的恐惧,哆哆嗦嗦的抓着梁兴扬的衣服,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梁兴扬知道小山魈的担忧,先丢给他一粒丹药,嘱咐他吃下去,这才把目光分给从幻阵中平安走出,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涂不归,嗤笑一声道:“都督果然厉害,都这样了,还能完好无损的出来,老梁我佩服的很啊。”
涂不归看着梁兴扬,眼中的意味不明,说不上是恨,但也说不上不恨,似乎还带着点儿感激,看起来矛盾极了。片刻,他忽然笑了,笑容恬淡优雅,仿佛幻境中那个风清月朗的少年公子又回来了:“小神执掌颍州数百年,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早就把自己当成了这片土地的土皇帝。然而没想到今天还能有机会再走一条不一样的路,小神谢梁仙长了。”他说,当真双手合抱,认认真真的给梁兴扬行了个大礼。
梁兴扬也没料到涂不归从幻境中出来,能忽然变成这样子,一时拿不准他是真的悔改了,还是又要迷惑自己。不过无所谓,颍州都督府的阴魂都已散尽,都督府都被自己暴力拆成了平地,只留下眼前这间残室,他就算再有什么阴谋也不怕,直接弄死就是。这样想着,梁兴扬呵呵笑了一声:“怎么,都督竟然要洗心革面,重新做神?”
“梁仙长不必对小神冷嘲热讽,小神有幸能重新见到素娘,与她重活一世,也算了了我心中的遗憾。当年若非素娘惨死,我一家被灭门,我又怎么会走上这条路。”涂不归苦笑一声,身上原有的阴气散尽,竟然就真是个芝兰玉树般的美男子了,“如今我一身罪孽,纵然梁仙长留我一命,天道也留不得我了。此时再言悔过,已经悔不过了。”
这倒是,这些年他在颍州为非作歹,颍州一直如此混乱,不能说没有他的“功劳”。梁兴扬这样想着,理了理被小山魈拽皱的衣服,淡然道:“你倒有自知之明,不容易。不过这事儿不用谢我,幻阵中的一切都是你心底所想,是你一直记挂着你的亡妻,才有这一段经历。如今出了幻境,说吧,想怎么着。”
涂不归微微一笑,笑容俊雅:“小神犯了错,自然要受惩罚,既然我已经不配为神,这一身修为不能浪费了,不如就由梁仙长拿去炼作丹药,给招魂幡中的十万军魂,也算是我最后给家乡做点儿贡献,给自己赎罪了。” 说话间,他往手中吹了口气,一颗金丹浮现在他的手中,他笑着将那颗金丹递给梁兴扬。
梁兴扬沉默了片刻,伸手将金丹接过,塞进自己的铜葫芦里,对涂不归问道:“既然你愿意赎罪,有什么遗愿,我看能不能帮你实现了。”他仍是一副漫不经心,但是涂不归知道,他既然开口了,就是愿意帮助自己。
“没有什么了,如果梁仙长觉得我还不算一无是处,请仙长代我去看看素娘……我死之后便一直在这里,虽然托人寻找过她,但是到底是外邦小臣,最终也没个下落。”他叹息一声,有些哀伤地说,“可惜了,我没以后了,希望她能安好。”
梁兴扬抱臂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此刻他也不过是个想起爱人的可怜人罢了,倘若他后来没有被权力和欲望迷了心神,自己兴许一激动,就给他个和素娘重逢的机会了,不过此刻,梁兴扬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回去就去找北太帝君帮你问问,不过问了你也不知道了,就别操心了。”
涂不归愣了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梁仙长果然是个妙人儿,我这一生,倘若早些遇到仙长,或许不止于此。”
“别恭维我,你心已经黑了,我没那个本事救你。”梁兴扬凉凉地说,忽然又笑了一声,调侃道,“怎么,不舍得死了,想让我救你?”
“没有什么不舍得的,素娘走了,我没什么可留恋的,也不想她看到她爱的夫君变成我这副样子。”涂不归哈哈一笑,一脸无所谓地说,“好了,梁仙长请带这小家伙儿离开吧,不然等下天罚降下来,仙长还要跟我受累。”“
梁兴扬抬头看了眼愈发阴沉黑暗的天色,点了点头,一手拎起小山魈,消失在涂不归面前。涂不归看梁兴扬离开,笑了笑,抬头看了眼天空低沉的雷云,安静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