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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八日,未初时分,辽东,襄平城外,郑玄所居的古堡内。

郑玄的年纪大了,精力有些不济了,每日里一定要午休小半个时辰,下午才会精神饱满。这一日他刚刚午休完毕,重新洗漱了一番,觉得精神极好,这才来到书房处理往来信件。他的案几宽大厚实,四周雕花,是公孙度特意选取硬木所制,在书房之中甚是显眼儿。

郑玄在案几之前缓缓坐下,轻轻咳嗽一声儿,目光便放在了那一摞信件之上。他伸出手来,仔细看了看,都是一些往来应酬的请柬,便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突然,他的目光被一封书信吸引住了,这封信是来自大汉的京师洛阳城的,是王烈和邴原亲手封识的。

他们两个历经千辛万苦,千里跋涉终于到了大汉的京师洛阳城?郑玄的心脏立刻便剧烈地跳动起来了,新建之后的大汉京师洛阳城辉煌壮美,是他一直想亲眼去看一看的。如今王烈和邴原的来信赫然就在眼前,岂能不令他激动?郑玄屏住呼吸,用颤抖的双手打开了书信。

信件的开头照例是客气,上面写着康成老宗师均见之类的废话,郑玄的目光从那些废话上跳过去,直接跳到了信件的正文。这封信很长,洋洋洒洒几乎写了百余张,用的都是刻着“百郡邸清玩”落款儿的华筏,字迹是当今最流行的汉隶,执掌洁白厚实,还刻着竖格儿。唉!王彦方和邴根矩可算是到了福地了,便是这一张华筏纸,便足以让老夫爱不释手了!

“洛阳城的宏伟壮丽,绝对超出了我的想象,街道可容八车并行,所有的车辆都要按照左侧同行,街道两边都留有停车之处,车辆都停得整整齐齐的。不时有带着红色胳膊箍的人四处巡逻,我问了一下洛阳城内的坐地户,他们说这是官府花钱雇的差役,每个坊里有十个人,小到倒垃圾,大到人命案子,他们都是第一个先出现的,在乡下,他们叫做区小队。由坊里的青壮们经过适当的训练,轮流担任,除了每日五十文肉好五铢之外,还管饭。”

“区小队的职责很简单,就是督促百姓们按照大司马的法子倒垃圾、停车、排解纠纷、抓捕盗贼,供职有功的,可以直接选拔作为小吏。这座比原来的洛阳城扩大了数倍的新城,其实就是在这些的区小队的管辖之下的。这些人都是精壮后生,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微笑。不但是他们,在我看来,洛阳城中的百姓们个个脸上带着微笑,他们行色匆匆,互相笑嘻嘻地打着招呼儿。看得出来,他们对现在的生活儿很满意,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长久下去。”

“昨天晚上我失眠了,一早我就醒了。侍女听到了动静,轻轻地进来服侍我穿衣,然后问我是先去更衣还是先去洗澡。我说先更衣吧,于是来到了厕所。眼前是一片花木掩映之地,水声涔涔,根本没有一丝臭味,这是厕所吗?我疑惑地看了看侍女,侍女年龄虽然只有十六七,却已经是少年老成,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她领着我走进个小隔间,有四尺见方,地上有一个木质的马桶,马桶上有一根铁皮管子接到墙壁里,旁边是一个垂着好看的木质吊坠的线。侍女退出去了,我坐在马桶上用力。马桶是木制的,后面有靠,左右还有可以用手握的木梁-。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严家老店新推出来的玩意儿,叫做抽水马桶,可以直接把粪便冲到粪池之中。只是需要将水引入高处,花费很大,洛阳城内的富贵之家,早早地都安上了这种没有臭味的厕所。”

“我的左手边是一个小木匣,拉开一看,里面是一卷柔软的纸,它是那样的洁白,和它相比,蔡侯纸就是最低级的垃圾,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厕所里。我的右手边是一张藤做的独脚小圆桌,上面摆放着一盆花,散发出一股清新的味道,好闻极了。”

“陶制花盆的前面是一大张印满字的纸张,我拿起来一看,这纸张又厚又滑,我不禁有些奇怪,大汉朝何时做出了这么好的纸张?打开一看,印满了字,这种字我从没见过,笔画粗细均匀,出峰犀利,刚柔相济,结体严谨,颇具风韵。横平竖直,字体方正,大小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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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看一看是一张两开大小的纸,右上角是大汉邸报四个字,上面登了一些诸如河套水利工程已经全部完工、美稷城建设完成,工曹篆鲁墨亲临剪彩之类的文章。散碎地方竟然还有‘张家老店,布帛九折,巨惠让利’,‘打铁郭家,专做四轮马车,高轩宽敞‘’之类的商家优惠活动,看得我目瞪口呆。我想,这大概是给各级官吏看的消息吧。”

“然而最目瞪口呆还在后面,是一则消息‘试看当今天下是谁人之天下?’大意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这样君和官吏就和普通百姓有了一种契约关系,君和官吏干得不好,就要滚蛋,让能干的好的人来干。对我来说,这简直是离经叛道之言。”

“所以,官吏要有任期,每年要考核,成绩好的重赏,成绩不好的撤职,瞎指挥或者不作为造成损失的要赔偿。这日报分正反两面,都用白话文,只要识得几百字就能看懂,而且有句读,还有些不认识的符号。我仔细把这张邸报看了两遍,心中无比惊骇。”

“这时我已经运完气,不知道如何净手。那侍女走进来,指指那柔软的纸,做了个动作。我狐疑的望向她,她笑着点点头,我只好用那软软的纸张净手,暴殄天物呀!这是侍女走上来拉了一下那根有着木质吊坠的线,哗!马桶里的便便不见了,又是一片洁白的水花。”

“侍女领着我来到外面,那里是一个木盆,侍女倒上热水试好水温,把我的双手放在里面。又拿出一块方方的滑滑的东西,放在水里片刻,然后往我的手上一蹭,一股香气立刻传来。很快的我的手就被洗得干干净净了。侍女说这是香皂,她早就用了十几年了。”

“接下来是洗浴了,却不是常见的木桶,却是一件九尺见方的房间,上面是铁管,有一个莲蓬头一样的东西,侍女一拉绳子,马上就有热水流出来,再一拉,热水就停了,还有两个钮,侍女说能调节水温。我洗了平生最快的一个澡,还有了肥皂,就是那个方方的有香味的东西。还用了牙刷,还有牙粉,这里的牙粉不是粉末,是一种膏状的东西,用起来比牙粉方便多了。地上可能安装了什么机关,水一落地就流了出去。沐浴完,侍女在我的身上喷了一点点东西,淡淡的清香顿时散发开来,侍女说,这就香水。”

“蔡大家和卢子干终于来了,多年不见,我们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那就边吃边谈吧,我们一起吃早餐,我有一肚子的疑问要问他们。早餐端上来了,小米粥,一种圆圆的面做的东西,和一种用肉做馅的扁平的面食,蔡大家说一个叫馒头,一个叫胡饼。还有几样小菜,几个煮熟的鸡蛋。饭菜不多,味道却很好,我的早餐吃的很饱。”

“卢植说,这些早餐是吕奉先自己做出来自己吃的,慢慢才传出来,既方便快捷有有足够的营养。我问什么是营养?卢植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化外蛮荒之人,他解释道,营养就是你身体里每天必须的东西。然后我们聊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马桶、香皂、牙刷牙膏、香水、标点符号等等。”

“我说这样的生活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两个老头竟然哈哈大笑,笑的直不起腰来。要不是看在多年老友的份上,我肯定会上去饱以老拳。他们笑够了,蔡邕解释说,在洛阳城九成的人都过上了这样的日子,就连我们今天的早餐都是普通人的早餐,因为吕奉先不习惯奢侈。家里住的地方大的,自己有浴室,自己接到排水管上就行,不大的可以去公共浴室,一枚并州五铢,就可以舒舒服服地泡上一整天,还不用自己烧水。我表示不相信,蔡伯喈竟然愤怒了,威胁我说我再说这样的话就要让洛阳城中的百姓来收拾我。”

看到这里,郑玄不由得有些心驰神往了,他是精通古文经学和今文经学的大宗师,可是他并不是一个迂腐之人。他依稀记得,王烈心中所说的这些器具,在战国时期的墨家子弟眼中,都是小菜一碟儿!只是后来董仲舒说墨家是“奇技淫巧之徒”,这些绝技才逐渐失传的。

如此看来,吕奉先的麾下定然有无数的能工巧匠,才会有如此之多的“奇技淫巧”。郑玄博览群书,过目不忘,他闭目回忆墨子中的一些记载,终于拍案而起了。“呜呼,吕奉先所谋甚大,所志甚远也!此君年方三十,便慨然而有天下之志也!吾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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