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县,阅江楼。
此乃江宁县中最大的名家酒楼,与洪都郡的滕王阁、巴陵郡的岳阳楼、江阳府的黄鹤楼,并称为江南四大名楼。
阅江楼的六楼靠窗雅间中,杨清源早早地来到了,望着窗外稀疏来往的人群,等候着陈佑、王介、柳实、卢辙四人的到来。
杨清源的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一边给自己和柳望舒倒着茶。
请柬上虽然没有说时间,但是每个去送请柬的捕快都说明了是己时末在阅江楼宴请四人。
可现今已经将近未时了。依照后世蓝星的时间来算,即表示约定在十点五十分见面的,但是现在杨清源等到了将近一点,还未出现,整整迟到了两个小时有余。
这已经不是给不给面子那么简单了!
杨清源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算是下马威嘛?
这四位算是他遇到的胆子最大的人了。
从他自武当山入世,就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即便是生死仇敌,大家场面上也都是过得去的。
不过杨清源心态还是好的,早早就和柳望舒吃起席来。
这阅江楼乃是太祖高皇帝七年时,金陵府尹为讨好太祖所见,但可惜的是,修建了一半,这位府尹就因为贪污受贿被太祖高皇帝判凌迟处死!
这阅江楼也就成了一个烂尾楼。
后来一个富商从金陵府中接过了这个烂摊子,将其改建成了今日的名楼。
这阅江楼地处扬子江畔,阅江楼隐喻阅江揽胜之意,主楼通高二十丈有余,恢宏大气。
“望舒你尝尝这道金陵名菜炖生敲。”
柳望舒看着眼前盅里的炖菜有些不解,“杨兄这是何物?!”
杨清源在吃的方面觉得是行家,临时客串美食解说道,“此乃金陵传统名菜,是阅江楼的四大招牌之一。这道菜是以黄鳝为主料,用木棒敲打鳝肉,使鳝肉变得松散,然后配上猪肉和多味调料一起炖制而成,由于在制作的过程中需要用木棍敲打,所以取名炖生敲。”
柳望舒清尝一口,只觉得满口的香、鲜、嫩,丝毫没有鳝鱼原本的腥味。
“他们来不来,不影响我们吃东西,可不能饿着自己。”
杨清源不仅仅自己吃,还时不时地给柳望舒夹菜。
柳望舒放下快子开口道,“杨兄其实他们已经来了!”
杨清源抬起头,脸上也没有诧异之色。
“是不是一直有人在阅江楼的东面盯着我们?!”
柳望舒面色一喜,“杨兄,你的灵觉恢复了!?”
这阅江楼的楼体主体有九层,层高一丈半有余,他们身处于六楼,杨清源能在这里,不看楼下便发现异样,只有他巅峰时期才有可能办法。
杨清源双手一摊,无奈道,“当然没有啊!不过是猜的而已,这四人肯定是派人在下面盯着我们,我们这房间是阅江楼的东南角厢房,南面才是扬子江的盛况,自然只有东面能找人盯着我们。”
“杨兄猜得没错!”柳望舒对于这个场景也是见怪不怪了,这算是大理寺明秋司的常规操作。
“在我们东面的街角,有一个买菜的农夫,一直盯着阅江楼,旁人买菜也会被他敷衍;还有是阅江楼的楼下,一直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叫卖之际会时不时地看向楼上……”
“他们在试探我们!”
杨清源当即作出了判断,“他们并没有打算放我的鸽子,只是在试探我的耐心,通过我的耐心,来判断出我对药材的渴求程度。”
不多时,雅间的房门被拉开,四个人相继走了进来。
一个手中盘着念珠的老者慈眉善目,一个老儒生显得有些干瘦,还有一个武夫模样的人,以及一个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出特点的平平无奇的人。
杨清源早就看过这四人的画像,正是扬州的药材豪商陈佑、王介、柳实、卢辙四人。
一个面色黝黑武夫模样地上前谄媚笑道:“在下柳实,见过杨大人,杨大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封侯拜相了,实在是英雄出少年啊!柳实久闻杨大人的大名,实在是仰慕得紧,今日得见大人真容,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哪!”
柳实上来就是一顿乱夸。
没等杨清源说话,一旁的年老儒生打扮,白面无须的王介便开口说道,“想不到大人竟早来了,大人在名帖中说中午相聚,也没有说具体时辰。我们宁江的风俗,便是到未时才吃午饭,我等视察,累的大人在此久候,万望恕罪。”
王介这番话,话术巧妙,将迟到的责任推卸在了杨清源自己的身上,是因为杨清源不知道宁江所谓的“风俗”才在这里等候的,并不是他们有些轻慢。
这副模样丝毫不像是装出来的,似乎是真的完全不知自己将杨清源晒在这里一个时辰有余的事情。
杨清源看着四人表演,给自己倒了壶中最后一杯茶水,然后一饮而尽。
就在四人以为杨清源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只听得茶杯掉在店面之上。
当场把这四人吓得不轻,还以为是江湖话本之中摔杯为号的戏码。
茶盏摔在了地上,上好的青花瓷杯四分五裂。
陈佑、王介、柳实、卢辙四人皆呆住了。仟仟尛哾
杨清源缓缓起身站,面上依旧是和煦的笑容,“今日杨某来,只是想和几位交个朋友,既然四位不屑与我杨清源做朋友,那便没什么好说了!
你们不想要体面,我就只好帮你们体面了!
杨清源从怀中拿出一锭银锭搁在桌上,笑道:“桌上的酒菜四位随意,算是我请客,请四位吃个饱饭。”
说完杨清源便和柳望舒走向门口,待到门口的时候,杨清源才转头说道,“对了,四位吃完,若还有闲暇,还是早早回府去吧!”
】
“早些回去,也好准备后事!”
说完之后,便和柳望舒径直下了阅江楼。只留下陈佑、王介、柳实、卢辙四人面面相觑,眼中竟是惊恐。
陈佑此刻已经不服往日慈眉善目的情况,颤声道:“这可如何是好?跟我们原先的计划完全不一样啊!”
在昨天他们已经商议好了对付杨清源的办法了。
柳实想了一个“妙招”,他认为以杨清源的身份地位,主动宴请他们,其实就是服软相求的表现。
故而他觉得可以将杨清源晾着,看一看他能忍耐到什么时候?
金陵府药材的紧缺有多严重,那么杨清源的忍耐限度就会有多高!
存着这份心思,他们一直没有来阅江楼,而是派了人早早就来到了阅江楼下暗中观察。
没承想杨清源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这一情况,让王介觉得机会了来了。
杨清源这样一位天子帝师、朝廷侯爵愿意屈尊等候他们整整一个时辰。
恐怕如今金陵城中的疫情已经比传闻中的还要厉害,若是真的这般,那昨日商量的五倍价格可就不够了!至少得八倍起步了!
他们确实是做生意的料,算盘打得不错,事实也猜得八九不离十,金陵的疫情确实严重,只是可惜他没猜到杨清源的反应。
陈佑也是惴惴不安,而卢辙则是面无表情,看不出生态。
完全没想到,杨清源处事如此的出人意料,连改口的机会也不给他们。
朝廷大员,他们不是没有接待过,扬州的刺史、金陵的府尹、都察的御史,他们都是一起吃过饭的。
像杨清源这般行事的人,还是第一次遇到。
不过,若是杨清源在这里,怕不是会嗤笑一声。
刺史?府尹?御史?!这也算朝廷的大员!
面色黝黑的柳实此时也是心底也是发虚,不过他脸黑,只能看出他身子微微颤抖,看不出面色发白。
他强自镇定道:“别担心,我们兄弟如今都是正经商人。杨清源如今不过是一个闲散勋爵,没有权力处置我们,这里是宁江县,可不是神都。大哥,咱们兄弟几个准备酒宴和礼物请宁江县令聚上一聚。有他在,我就不相信这杨清源真的如此狂妄无礼,仗势欺人!”
宁江县令这一波实属有些无辜了!
虽然柳实的场面话说得好听,但其实心里哪里还有主意。
那可是侯爵啊!他柳实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从四品的州刺史。
原以为即便漫天要价,最多也就是低价出售,大不了亏一些,道个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却没料到杨清源竟然如此狂妄,不留丝毫的余地!
一直没有说话的卢辙,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他一直没有发表什么看法,因为他也看不准杨清源这个人。没想到这姓杨的竟然刚烈至此,实在是难办。
这柳实如今想以一个小小的县令来应对杨清源这位朝廷的侯爵,这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但他们四人现在也只能依仗宁江县令了,希望让杨清源有所忌惮,毕竟恣意妄为,留人口舌这种事情,对于杨清源这样的大人物来说还是要有所顾忌的。
不过还好,卢辙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的,狡兔三窟,真正的智者,可不会跟这三人一般。
……
当天晚上,陈佑、王介、柳实、卢辙四人便宴请了宁江县令,又是敬酒又是送礼的,搞得宁江县令一愣一愣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是夜!
杨清源在宁江的住处。
卢辙手持匕首,斩在了杨清源的面前。
“扑通!”一声!
卢辙就倒在了杨清源的面前,嗯……跪倒的!
“杨侯恕罪!”
杨清源诧异地看了一眼,原本以为六扇门的情报不一定准确,现在看来,这卢辙才是四人之中真正的智者!
“小人愿意检举揭发陈佑、王介、柳实三人的罪行,戴罪立功!”
杨清源眼神玩味地看着卢辙。
“你觉得这可以免死吗?!”
卢辙面对杨清源,虽然心中有惧意可面上无惧色。
“杨侯,小人来此之前,已经命人将商号之中的所有药材,尽数清点,分门别类装车运往金陵,伏请杨侯开恩,开设株连之罪!”
拿药材买命,卢辙觉得这一波杨清源没法拒绝。
而且他也是打听清楚了部分杨清源的为人,这位杨侯是朝中“有范围株连”的坚定支持者,向来反对一人犯罪,牵连三族。
所以他故意用自己的家人为借口,赌的就是杨清源原本就对自己的家人没有杀心,转而放自己一马。
卢辙的这一波心理博弈还算是成功的。
“你起来吧!”
就在他自以为得计的时候,杨清源下一句话却让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
“其实从你将药材装车我就知道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决心不杀你了!”
卢辙:“……”
这一波难道是白演了!
“我不仅需要你的药材,还需要你的证词!”
卢辙闻言而知其意,立刻大声说道,“杨侯,草民愿检举陈佑、王介、柳实三人的违法违律之事,皆查有实证!”
杨清源缓缓地开口道,“陈、王、柳三家确实有些不法之事,但是查清事实是需要时间的,而本侯恰恰没有的就是时间。有你在,查抄他们三人的宅邸,能更名正言顺一些!不过也仅限于今晚。”
卢辙不解其意。
“因为我估计,最快明天朝廷敕封我为扬州黜陟使的圣旨就会到了!”
杨清源对于十三和王华还是了解的。
但他对于朝廷的焦急之心还是有了误判,就在他让卢辙站起来没多久,就有一队快马疾驰而来。
“圣旨到,请杨侯接旨!”
能够在宁江县城的城门关闭之后,再叫开城门的,可没有多少人。
钦差恰恰是其中的一种!
不过圣旨的到来,让杨清源有点小尴尬,他刚刚才在卢辙面前说过,“最快明天,圣旨就会抵达!”
当然这一波不能算是装杯失败,这是让杨清源的算无遗策,多了一点小小的瑕疵。
可不成功的装杯,就是装杯不成功。
杨清源干笑着接过圣旨问道,“这位钦差贵姓,在哪当差啊!”
“小人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麾下的,姓云!名唤云达!”
“哦?!云兄弟莫非是游骑出身?!”
面对杨侯的亲切问候,云达显得受宠若惊。
“噢,不!小人原本是驿卒出身,后来蒙指挥使大人看重,加入锦衣卫。”
杨清源面上的表情更奇怪,尴尬之中带着三分理解和三分的意外,还有四分的我猜到知道会这样。
云达,驿卒,怪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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