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林平之要打听一个小孩,和小镇里其他人一样,老张头脸色变了。
他招呼那恶犬道:“阿毛,我们回去了。”
恶犬阿毛本在和母狼做着功课,听见主人叫立马抽身,意犹未尽的一哆嗦,来到主人身前,母狼也忙跟上。
林平之道:“老张头,怎么我一问那小孩的事,你就想走?”
老张头说道:“我养的这狗看着凶吧?”
林平之道:“凶。”
老张头道:“你说,要是有人被我这狗咬上一口,会怎么样呢?”
林平之道:“那起码得掉一大块肉吧。”
恶犬阿毛已到了老张头脚下,他摸了摸狗的头,说道:“所以,公子要玩,陪我家阿毛玩玩就好了。”
“就算他凶一点,咬人的时候也顶多咬掉你一块肉。”
“可你若是和猪啊小孩啊玩,他们坏起来那可就是要你的命了。”
林平之淡淡道:“你放心,好多人都曾经想要我的命,但他们都没有机会再要别人的命了。”
老张头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林平之,道:“所以你觉得,在这清风镇里,也没有人能要你的命。”
林平之不再说话,但显然是默认了老张头的说法。
老张头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一根烟杆在抽着,烟杆里的烟直直往上升起,好像有什么力量在牵着。
林平之见了他这一手,笑道:“能养这么一条恶犬的人,果然也不简单。”
老张头道:“公子,告辞了,再见——假如有机会再见到你的话。”
一人一狗一狼回身远去。
林平之看着老张头离开的背影,喃喃道:“狗已经这么不一般了,猪应该更难搞吧。”
…
清风镇里的人都知道镇里有个徐肥猪,只是镇里人对这头猪有两种说法。
有一种说法是,这肥猪是个憨态可鞠的傻胖子,人畜无害。
任人怎么骂他侮辱他,都笑呵呵的绝不会生气。
有一次镇里的二流子崔二拿着杀猪刀吓唬他说要杀猪,刀都割到他肚子上了,割破了皮,流了些血出来。
徐肥猪还只是呵呵傻笑,连躲都不知道躲。
很多人都知道徐肥猪又傻又憨,上门欺负他。
他却好像无所谓,也不知道反抗也知道生气,整天还是乐呵呵的笑。
还有一种说法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个惹了徐肥猪的人,总会出事。
或是一天两天之后,或是十天半月之后,最多的隔了半年,都出了事。
出事有很多种情况,有时候指甲破损了一块也叫出事。
惹了徐肥猪的人出的事都是最大的事。
除死无大事。
最惨的就是那二流子崔二。
他们全家已经搬出了清风镇,到泉州城大宅子里过好日子去了。
可就是这样,三个月之后,他们一家子人还是被一群江洋大盗冲进家里,杀了个精光。
人都是善于联想的生物,清风镇里的人都联想起崔二得罪过徐肥猪。
可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些江洋大盗和徐肥猪会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们得出的结论是:人傻人欺天不欺。
徐肥猪被欺负的太厉害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就帮着他收拾这些欺负他的人。
那时候人迷信,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敢欺负徐肥猪了。
徐肥猪无忧无虑的在镇子里生活,每天都要吃掉一头猪——
他只是外号叫肥猪,和猪可不是真的有什么亲戚关系,没有避讳。
他的人也就越来越胖,乃至变得比猪还要胖。
有一天他出门,却摔了一跤。
他整个人呀,像皮球一样,从村东头滚到了村西头。
偏偏他自己还在笑,乐呵呵的笑。
仿佛自己像个皮球一样滚来滚去,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当然这件事的确很好玩,至少对于看见这件事的人来说,都啧啧称奇。
当然镇子虽小,每天发生的事情却不少,惊奇的事也不少。
大家笑过之后,也就忘了这件事。
他们只是记住了: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要去惹这个徐肥猪。
这句话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可是听了这句话之后,镇子里死的人果然少了些。
林平之一路上从人们口中问到了这些,偏偏要去惹这个肥猪。
没办法,他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那个传信的小孩。
十一名镖师人间蒸发,其中有九名更是丐帮的净衣派弟子。
唯一线索就只有这个传话的小孩。
可这个小孩也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问了好多人,都说没有见过这个小孩。
一个看样貌七八岁大满脸稚气的孩子,说话做事却好像大人一般老道。
这样的孩子虽然不算少,但肯定也不算多。
可林平之问了很多人,都说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小孩。
小镇里莫非没有这么一个小孩?
可是老马夫妇、王有财和他家里养着的高手、老张头,听到这个小孩时的表情都不对劲。
嗯,不对劲,这个小镇从里到外就透着不对劲。
所以林平之又来找一个不对劲的人,准确的说,是不对劲的猪。
林平之看到徐肥猪的时候,他正在吃一头烤乳猪。
一只看起来十斤左右的小乳猪,在徐肥猪手上就好像一只小鸡一样。
徐肥猪把小乳猪塞在嘴里,就好像普通人吃小鸡仔。
他三口吃完了小乳猪,又喝光了面前的一大杯酒,再又喝了两碗稀饭。
这才开口道:“好久没人来找我了。”
林平之道:“以前找你的人,都死了?”
徐肥猪听见林平之说话,抬起头来,脸上表情微微一变,似乎惊讶林平之的年轻。
他淡淡道:“公子不是本镇的人。”
林平之道:“你也不是徐肥猪。”
徐肥猪道:“哦?公子为什么这么说?”
林平之道:“我听说徐肥猪见谁都是笑呵呵的。你见了我,话说的太多,笑的却太少。”
徐肥猪听林平之这么说,果然笑了起来,他不笑的时候像头肥猪,笑起来就更像一头憨憨傻傻的肥猪了。
他笑着说道:“公子真有趣。像我这样的肥猪,上哪里还能找到第二头去。我要不是徐肥猪,这清风镇里又还有谁能是徐肥猪?”
林平之道“这倒也有道理,简直他吗的太有道理了。不过好像真把你当肥猪想宰你的人,都被你宰了?”
徐肥猪仍在笑着,笑的仿佛停不下来了,他一边笑一边说道:“公子真会说笑,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了。”
林平之也笑了笑,道:“都说大部分胖子都喜欢说笑,因为不喜欢笑的人都长不胖。”
“所以我确实是在和你说笑,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徐肥猪闻言拍了拍比女人还壮阔的胸口,道:“我这人什么都胖,唯独心太小,放不下东西,公子放心,我绝对不放心上的。”
林平之道:“那就好那就好,你既然是徐肥猪,那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徐肥猪道:“林公子想要问什么问题?”
林平之道:“我想要问你,知不知道前几天镇子外面十余名福威镖局镖师失踪的事情。”
“如果你不知道的话,我还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一个小孩在哪里?”
徐肥猪闻言眼睛转了两转,他的眼睛本来就很小,被脸上肥肉挡住,更是几乎看不到了。
他说道:“公子这可找错人了,我以前还能出门,镇上的事情也知道一些。”
“可这段时间吃的太胖,已经迈不动步了。”
“前几天出门不小心摔了一交,从村东头滚到了村西头,摔的浑身是伤。”
“现在可再不敢出门了…公子要问的事情我实在不知道。”
“不过,我最近在减肥,等我减的轻一些,就可以出去帮公子打听打听了。”
林平之看着他手上的烤乳猪,道:“你午餐吃这么多,像是要减肥的人吗?”
徐肥猪又吃了一口烤猪,道:“公子,你错了,我午餐要是只吃这么点,那不是要饿死了?”
“这只是餐前的小零食,垫垫肚子的。”
林平之苦笑道:“可真难为你了,为了减肥,餐前小零食只吃一头猪。”
“不知道按你这种减法,什么时候能减成功出门呢?”
徐肥猪道:“公子不用急,也很快了,我今天看我的肚子,已经少了一些肉了。”
林平之简直要急的跺脚了,道:“你这个样子,还能看见你自己的肚子?”
徐肥猪当然看不见他自己的肚子,所以他觉得自己减肥了,只是错觉。
他既然没有减成肥,也就没有办法出去帮林平之打听。
所以这条线到这里又这么断了。
当然徐肥猪本来就跟这件事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
林平之来找他,只是听人说这个人不好惹。
不好惹的人,也就意味着这个人不是简单的人。
不简单的人,也就可能做出不简单的事。能让十余名镖师人间蒸发,显然不是简单的事情。
但见了徐肥猪之后,林平之有点相信了。
相信这头肥猪简直连一步都挪不动了。
这样的人能出去把镖师掳走,无论如何林平之都不相信。
但不相信归不相信,林平之还是想试试。
试试的意思,是想让徐肥猪试试辟邪剑法。
是以快为根本的辟邪剑法。
是自宫了才能达到身体极限快到极致的辟邪剑法。
这招辟邪剑法还是很快很快,林平之的身法好像鬼魅一般。
谁也不会真的见过鬼魅,所以也没有人真的知道鬼魅的身法是怎么样的。
但任谁见了林平之这一剑,都会觉得鬼魅的身法就是该如这样。
快如闪电,疾似流星的一剑刺向徐肥猪。
这头肥猪肥的站都站不起来了,甚至都没有椅子可以支撑他的重量。
所以他是坐在地板上,在吃着一头烤乳猪。
林平之的剑是承影宝剑,这宝剑削铁如泥,锋利无比。
林平之这一剑,刺向这么一个胖子,那真的比杀一头被绑着的猪还简单。
但徐肥猪毕竟不是一头猪。
林平之的宝剑要刺穿他身上的肥肉时,他整个人突然弹了起来。
他就像一个水晶球,瞬间弹起好高。
高到穿透了房顶。
林平之露出早知如此的表情,看着徐肥猪从空中又落下来。
徐肥猪重新落回地面,不知道有几百斤重的身子却好像棉絮一样,飘然落地。
林平之笑道:“肥猪老兄,你看我用的这法子帮你减肥好不好?”
“你每天这样多弹几次,保管你很快就能瘦下来了。”
徐肥猪已经开始没有了笑容,道:“公子突然拔剑刺我,好像要刺穿我的肚子,原来是要帮我减肥?”
林平之道:“也不止是减肥,我也是想要让你知道,你不用减肥,好像也能出门。”
“像你刚才那样弹,不管多远的地方,只要多弹几次就到了。”
徐肥猪有点懂了,道:“如果我自己不弹的话,公子就要一直用剑逼我弹?”
林平之道:“是的,还好我一直都说不能把你当成猪——猪哪里能有你这样的智商。”
徐肥猪道:“公子一定要知道那小孩的下落?”
林平之道:“我只是想知道我镖局镖师的下落,那个小孩和这件事有点干系,我想找到他。”
徐肥猪道:“可是这件事从头到尾,和我都好像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公子拿着剑逼我,让我帮你打听这个小孩的下落,会不会有点不讲理?”
林平之突然也笑了,他笑道:“你什么时候见过一个一眼不和就拿剑刺向一头猪的人会讲理?”
这句话是个反问局。一个讲理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做的。
林平之显然就是个不太讲理的人。
尤其他有些不耐烦了,这件事实在太过离奇,按照线索推测没有一点头绪,只能不讲理了。
徐肥猪说道:“所以你找不到你镖局里镖师的下落,就想欺负我这头肥猪,让我帮你找?”
林平之没有否认,他也确实就是这个意思。
当一个人很烦躁,没有其他办法的时候,就会变得很蛮横。
林平之蛮横的说道:“我已经明白了,你们这个镇子不是普通的镇子。”
“你们这个镇子里的人,也不是普通人呢。”
“而这里面最不普通的,一个是那个小孩,另外一个就是老兄你。”
“所以我心里已经认定了我们表示是失踪和你们有关。”
林平之不管徐肥猪脸上委屈的表情,继续说道:“你们要取得我的新任,就得自己证明这事情不是你们做的。”
“如果你们证明不了的话,我只能把你们当做元凶了,我的剑,也就随时会再刺向你。”
徐肥猪叹口气,道:“公子的剑法是天下无双的剑法,我实在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剑法。”
“听说莆田南少林寺也有几个大师会当年达摩老主传下来的达摩剑法,可他们的剑法,肯定也没有公子你的这么快。”
“不管谁有公子你这样的剑法,说话都可以这么任性的。”
这头肥猪虽然看起来憨憨傻傻,可无疑他心里比大多数人都通透的多。
林平之就喜欢和这样的通透的人说话、
林平之道:“那么阁下是准备和我一起走了?”
徐肥猪道:“走?去哪里?”
林平之道:“去找那个和这件事关系最大的小孩。”
徐肥猪道:“公子理解错了,我刚才的意思确实是我怕了你的剑法。”
“可是我怕了你的剑法,却未必要听你的话。”
林平之辟邪剑法大成以来,确实很少碰见了看到自己剑法之后还敢不听自己的话。
便是嵩山十三太保以及余沧海这样的人物,碰见林平之都得照他说的话去做。
徐肥猪虽然避开了林平之一剑,但也避的很仓促,很艰难。
林平之刚才在他弹起的时候,只要再补上一剑,他可能就接不住了。
所以他竟然说他不想听林平之的话?
林平之冷笑一声,故意作出很凶的样子,并且有意无意再举起了剑。
但徐肥猪已经在一瞬间向后弹起。
就在这刹那之间,他的房子被撞开了一个大洞。
这头肥猪已经冲出了房子,消失不见。
不过他不是不辞而别,因为他走前留下了一句话。
“林公子,我一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当我怕一个人的时候,除了乖乖听他的话之外,我还可以一走了之。”
所以他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林平之看见房子被徐肥猪撞开的大洞,没有一点要追的意思。
他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一点失望。
因为刚才徐肥猪跑出去的时候,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想通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与镖师失踪没有什么关联,但却是打破悬疑的关键。
林平之喃喃道:“来见这头肥猪,看来也并不是毫无用处。”
…
老马客栈,每次林平之见到这客栈名字,就忍不住赞叹真是接地气。
尤其是看到老马那张马脸的时候。
谁也不会想到,这么一个老实巴交的人,竟然有绿帽怪僻。
老马的老婆每天花枝招展的在小镇里转悠,勾搭她见过的每个男人。
奇葩。
但林平之已经习以为常,这个小镇上奇葩太多了,要是碰见一个正常人,才叫他觉得异常呢。
他在清风镇找了三天,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传话的小孩。
几乎见过了小镇里所有的人,都没有见到这个小孩。
这个小孩好像是一个虚构出来的人物,只是为了传话给丐帮弟子李福全,透露镖师被掳走的事情。
而掳走这些镖师的人,也再没有给林平之一点点线索。
十余名镖师,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一点点的迹象。
人做一件事终究是要有意义。
掳走镖师的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林平之只能确定一件事,有能耐做成这件事的人,绝对不会是为了劫财。
他或者他们的最终目的肯定是为了镖师们后面的林平之或者丐帮。
可奇怪的是,他们没有又好像没有任何后续的手段。
林平之有些头疼,虽然他知道这件事和小镇上的这些奇葩可能有些关联。
可是这三天他仔细盘查了一遍小镇里的怪人们,都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于是他又回到了老马家的客栈。
他这几天都在这间客栈里住。这客栈虽然简陋,但也干净舒服。
里面的饭菜虽然算不上精致,但也还可口。
这也是他到这个小镇以来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了。
他不喝酒,所以老马很贴心的给他泡了一壶好茶。
林平之喝着茶,对老马说道:“马哥,我可能要回去了。”
老马过来殷勤的替林平之擦去桌子上掉落的饭粒,讨好道:
“林公子这么急着走?你上次给我的金子,便是在我这住上十年也够了。”
“我们清风镇别的不行,就是空气好,风景好,你可以在这常住。”
“何况林公子,嘿,你别怪我多嘴,我看你这几天回来时的神情,好像没有找到你要找的人?”
林平之道:“没有找到。不过也没有办法呀,总不能一直在这镇子里耗着。”
“我家里的镖局刚开张,很多事情都要我照拂,我这离开的几天,好怕有人上门生事,得回去看看了。”
老马点头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公子准备什么时候走?”
林平之道:“喝完这壶茶就走。”说完将手中的茶如饮酒一般一饮而尽。
老马摸摸茶壶,道:“这壶茶有些冷了,我给林公子新泡一壶吧。”
他走到柜台旁,拿出一个洗好的茶壶来,新换上茶叶,道:“都说人走茶凉,我们小店却不会这样。”
“林公子走前这壶茶,一定得是滚烫新冲的,还得是最好的茶叶。”
“林公子看见这茶叶了吧——正宗武夷山大红袍,上供给皇上喝的,年前从福州进回来的,就这八两的茶叶,花了二十两的纹银。”
“旁的东西我们供不上好的,可这壶茶,咱和皇帝老二喝一样的!”
林平之笑道:“马哥,好难得。不是我说你哈,你这人老实是老实,就是太小气了,每天的菜盐都不肯多放点。”
老马一边泡茶一边说道:“冤枉啊公子,我是见你白白净净,心想你口味一定很轻,所以不敢多放调料。”
林平之本就是调笑,多拿了一个茶杯出来,道:“马哥,一起喝茶。”
滚烫的开水倒在大红袍茶叶上,接触的一瞬间即产生了浓郁的香味。
老马将第一泡倒了,又冲了第二壶的茶,给林平之倒上,这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他也不怕烫,抿了一口茶水,说道:“这茶啊,就得趁热喝,细细品。”
林平之道:“你品,你细品。”
一边说着,一边也吹凉了杯中茶水,小酌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