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府。
“诸位父老放心,我杨信名声的确不好”
府衙的酒宴上,杨信举着酒杯一脸激动地说道。
“但是,那都是污蔑”
紧接着他说道。
“对,都是污蔑,都是别有用心的人在污蔑杨佥事杨佥事不必在意,杨佥事受陛下信任,必然会遭到小人嫉妒,故意造谣中伤,这也是难免的,但咱们只要忠于陛下,问心无愧就行了,何须在意这些”
刚刚袭爵的忻城伯赵之龙举杯笑道。
“对,对,都是污蔑”
同席的太平知府笑着说道。
然后一帮文武官员,土豪劣绅纷纷举杯。
在安庆突然亮相的杨佥事,紧接着就把他的一千五百『荡』寇军装上船,然后沿着长江顺流直下,沿途不断停留索贿,漂流四天终于到达太平府,随即登岸接受提前赶到这里的赵之龙和本地官员迎接。前者是代表以魏国公徐弘基为首的南京勋贵团,这二十多家公侯伯虽然身份都高于杨信,但对于这种皇帝身边真正的实权派,至少表面上还是要维持尊敬的。
“不不,诸位还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的确做事有些冲动,但那只是因为对万岁爷太忠心,所以只要执行万岁爷的旨意那绝不考虑别的。
但就我本人而言,我对衮衮诸公还是非常尊敬的。
我杨信出身寒微,我也不怕明说,我两年前的今天还是个水手,就因为稀里糊涂被神仙选为献宝者,从此得到神宗皇帝的赏识,又因为我大爷的关系见到了万岁爷,两年间由一个水手做到正二品。
我也很自卑。
我对衮衮诸公是尊敬的。
我还学作词呢
你们看,今天我为了避免手下上岸扰民,不就把他们扔到北岸了吗我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我也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不该做。
但我终究只是一杆枪,不论刺谁那都是身不由己的”
杨信多少有些摇晃的说道。
“叔父,您喝醉了”
后面侍立的杨寰一把夺过他的酒杯说道。
“怎么,我与忻城伯喝酒你还管,忻城伯,借着外面的雪,我给你们做首咏雪词听听。什么东西天上飞,东一堆来西一堆。莫非玉皇盖金殿,筛石灰呀筛石灰。”
杨信高喊着。
此诗一出满座皆惊。
气氛瞬间凝固。
然后当涂县令终于没能控制住,一口酒喷在旁边老乡绅脸上。
“好诗,好诗,直白,明了”
赵之龙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喷酒的冲动击掌叹息。
“你看,忻城伯都说好诗,不对,这是词,我再给诸位『吟』一首大风歌”
杨信很兴奋地说。
“叔父,您真喝多了,忻城伯,诸位,末将先送叔父回去休息,叔父有些酒醉胡言『乱』语,诸位请勿多想。”
杨寰说道。
说完朝另一个锦衣卫使了个眼『色』,两人架起杨信就走,后面赵之龙等人把他们送出,看着他们消失在不远处的月门中,然后这才面面相觑
“他装疯卖傻作甚”
赵之龙疑『惑』地说道。
杨信肯定是装疯卖傻,是个真傻子怎么可能混到现在。
“认输,知道江南不是他撒野的地方,吓得先跑去招了一帮手下当保镖然后装疯卖傻认输,说到底他害怕了。”
太平知府冷笑道。
“管他去,又不是咱们要头疼的,这雪”
赵之龙说着终于忍不住了。
“我再也看不下去那些咏雪诗了。”
他捧腹大笑着说道。
“可惜不知道他那个大风歌做出来,又该如何艳惊四座”
知府同样笑着说。
而这时候他们笑话的对象已经进了卧室
“明天就说我喝多了头疼犯了,不敢见风,然后找个人穿上我的衣服,用马车载到码头直接上船,别让人看出破绽,到江心洲前停下等着,有人问别让他上船,就说我正在睡觉,等我回来后你们再直接到浦口载我。”
杨信说道。
说话间他已经脱下外面的衣服。
“叔父,请放心,侄儿有分寸。”
杨寰说道。
说话间他拿起一旁的锻钢甲,迅速帮助杨信穿在丝绸护甲外面,紧接着又套上最外面的夜行衣。
“你办事,我放心”
杨信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这个原本九千岁的五虎之一,做事的确很有能力。
说完他看了看外面,直接走出去纵身上了院墙,后面杨寰迅速关上门,然后站在门前摆出一副保护姿态,而杨信则在零落的雪花中,以极快速度消失在夜幕下。这个原本应该喝醉睡觉的钦差大人,就像个采花贼般在当涂城内穿行,很快就翻出了城墙,然后直接抱块木板进了长江,穿过江心洲横渡长江,在北岸直奔和州然后沿着通往全椒的大路狂奔。
一个时辰后他到达全椒。
“没让我失望”
全椒城外的码头上,杨信满意地看着他的五百新兵。
这些人是大前天就在北岸登岸,由两个监军的锦衣卫,几个雇佣的向导带领坐小船直『插』巢湖,然后在巢湖走陆路向东,经含山过昭关再转为水路到全椒,三天时间水陆兼程三百里,不过主要时间在从无为到巢湖的水路上,过昭关后就是顺流往下漂,另外中间还有上百里陆路。
“要不是一路都是河,小的们还能再快些”
通译黄三陪着笑脸说道。
这个四十多的家伙是衡阳一带的,自己带着二十多个青壮,其中一个是他亲儿子,杨信赐名黄彪,通过武力竞选当上队长,又通过武力当上营长,被杨信钦点为这支分队的临时指挥官,而他就是他儿子的大脑。
“路上可有不听话的”
杨信说道。
“回提督老爷的话,没有,大家伙都听您的,您让犬子带着他们,他们自然也就听犬子的。”
黄三说道。
当然,看他儿子的表情也未必。
而且火把的亮光下,这些士兵里面有几个带伤。
那两个监军的锦衣卫想上前说什么,却被杨信抬手止住了。
“这就对了,你们都得听我的,我不在就听我指定的人的,这就是规矩,你们想赚那每月二两银子,甚至于升官发财,那首先得懂规矩。我是什么人你们都已经清楚,你们是什么人自己也很清楚,我给你们这个机会,算是你们祖坟都冒青烟了。如果你们还不懂抓住这个机会,那么你们就只能一代代在山里受苦,你们的后代也得继续受苦,当然,你们估计连后代都不会有,哪个女人会跟你们这些人
跟着我
以后银子有了女人有了,我还会给你们地,让你们堂堂正正做人。
但首先,你们必须守规矩。
不守规矩就得死。
别以为我不会杀人,锦衣卫不杀人”
杨信说道。
那些通译赶紧转述,所有士兵寂若寒蝉。
“你们不是擅长走路吗所有人都拿起火把,天亮前我们还有上百里路要走,而且还有近半是山路。”
杨信紧接着说道。
所有士兵赶紧举起火把,这支队伍就这样跟着杨信,开始了在雪夜的急行军。
而此时七十里外的清流关。
“何兄,不用怕,只要衍圣公咬死了是遭遇土匪,那杨信有何借口找你的麻烦说你救援不力他自己还临阵脱逃呢更何况你又不归他管。”
李三才的那个外甥说道。
何守备和那些军官惴惴不安的互相看着。
杨信的突然『露』面,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恐慌,毕竟杨信要想报复,首先就要以他们为突破口。
“可他要强行抓人呢”
何守备说道。
衍圣公的确不会卖他们。
反正杨信也不可能把衍圣公抓进诏狱用刑。
同样他们也的确不归杨信管,大明两套军事体系,南京五军都督府虽然只能管南京周围这些卫,但他们所属的广武卫正好归南京右军都督府,而且南京也有兵部尚书,而且南京兵部尚书是真正实权。
但是
大明朝哪有那么简单的。
人家是锦衣卫,就是来抓他严刑拷打他又能怎样
“驾贴啊,没有驾贴他如何抓你就算他向京城请旨,刑科不签他还是奈何不了你,衍圣公就说遭遇土匪,刑科为何给他签驾贴他要不用驾贴就敢擅自抓人,真以为南京五军都督府,兵部,都察院,刑部统统都是死人啊五军都督府那些公侯的脸面是他随便打的
这里不是京城。
这里还不是他说了算的。
就算要以军法拿你,那也的是广武卫,他一个锦衣卫没有驾贴凭什么拿你”
李三才那外甥说道。
“我总觉得被你们坑了”
何守备苦着脸说道。
“那银子是白给你的银子你拿了,二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我们可够大方的,光想要银子不想担风险,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李三才那外甥鄙视地说。
“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
何守备无奈地说道。
然后那几个同样愁眉苦脸的军官也端起酒杯。
“就是,该喝酒喝酒,让兄弟们都喝酒,多大的事”
李三才那外甥说道。
他的家奴抱着一个个酒坛子,立刻在一桌桌士兵中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