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
“很热闹嘛!”
杨信带着满意的表情说道。
此时的他正横担着那根立志要向赵大学习的铁力木哨棒,恍如猴哥般站在沟壑纵横的土路上,看着前面一座不小的村庄。
时间还没出正月。
没有多少热量的阳光,照耀在干旱的土地上,顽强坚持了一个冬天的冬小麦恍如冰原上垂死的地衣,紧贴在一片片农田中,寒冷的西北风刮过,带起尘沙飞扬。看不到灌溉的水渠,也就是说这些都不是水浇田,这些冬小麦能够收获多少完全听天由命。而在这片明显缺乏生机的颜『色』中,是一座座破败的草屋,在一圈圈土坯的院墙包围中,到处都是腐朽的颜『色』。
倒是还有几处砖瓦的宅院,恍如麻雀堆里几只灰鸽子。
但街道上很热闹。
尽管只有一条街,但街上依旧人头攒动,绝大多数人都破衣烂衫面带菜『色』,却激动地聚集在最大的宅院前,里面隐然传来锣鼓声,还有不少人甚至跪伏当街,向着那座宅院虔诚叩拜……
这里叫徐家庄。
据说是徐鸿儒传教的总坛。
这东西根本不用查,人家那就是公开传教的,郓城,巨野两县从官府到民间尽人皆知,上至县衙的官吏,下至贫民百姓无人不知。
这东西要传教就必须得聚众,这又不是现代有各种通讯手段,沟通完全靠吼的时代想传播什么教义,唯一的办法就是聚集起来公开宣讲,毕竟他们的目标绝大多数都不识字。而一旦聚众宣讲,或许县太爷可能不知道,毕竟县太爷就是来捞钱的,除非那种难得的好官,否则不一定会那么勤快,会放下身段时常出去体察民情。
他们更喜欢在县衙坐等收钱。
但地方士绅和衙门胥吏之类,绝对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们不会管。
因为但凡这样传教的,都会伴随着大肆敛财,传教又不是不花钱,石佛口王家就靠这种手段聚敛富可敌国的财富,甚至能靠这些财富结交到宫里太监,对外声称自己是皇亲国戚,在京城都能公然传教。
徐鸿儒也一样。
他可是王森的主要弟子。
而他聚敛财富的同时,也会结交地方士绅,衙门官吏,后者即舍不得他日常打点的好处,又怕他们暗中对自己不利,比如像对付杨信一样『射』黑箭,最后就全当没看见甚至充当保护伞。反正他们只要不造反,那就完全没什么可顾虑的,皇权不下县的时代,只要胥吏和士绅保持默契,就根本不用担心会出事,可以说自古所有类似以宗教来造反的都是这样。都是地方上不负责任的官员和以利勾结的士绅胥吏,一步步把他们养大养到他们突然发难的,而一旦他们造反,这些人也往往是第一批倒霉。
真正的秘密宗教不存在。
因为根本无法传播,洪天王的崛起也一样是如此。
对皇帝来说的确是秘密的,但对下面的士绅来说根本没有秘密。
所以杨信找到这里很简单。
他就是拿一钱银子叫过一个路人,问传说中的活神仙在哪里,然后那个路人就告诉他,今天活神仙就在这里开坛授法,他跟着那些恍如赶集般的行人过来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
头戴毡笠的杨信就那么一脸欣慰地看着。
他身旁一个村『妇』走过,颇为地看着他,扭了扭水桶粗的腰肢,杨信报以灿烂的笑容……
“这小哥……”
村『妇』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杨信手中哨棒向上一抛,瞬间脱下了外面的皮袍,『露』出里面一条过肩的龙。
呃,飞鱼。
不认识飞鱼服的村『妇』惊叫一声,紧接着那皮袍就罩在了她脸上,而亮出飞鱼服的杨信,随手接住落下的哨棒继续横担在肩头,看着前方已经有人回头的街道……
“徐鸿儒,你的案子发了!”
他骤然间大吼一声。
前面数百双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杨信视若无睹。
“徐鸿儒,你的案子发了,王好贤已经被抓,供出你们起兵造反的阴谋,徐鸿儒,你造反的案子发了,王好贤已经把你卖了,石佛口王家把你卖了,他们说都是你主谋的,是你以闻香教煽诱愚民,聚众以图谋反。”
他继续吼道。
前面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惊愕地看着他。
“哪里来的疯子,立刻抓起来!”
一个人突然喝道。
“玛的,连锦衣卫都不认识还敢图谋造反?”
杨信无语道。
不过那些乡民还真不认识飞鱼服,那个人明显是个首领,伴随他的命令,最近的那些壮汉立刻扑过来,这地方民风一向彪悍,甚至两个直接抄起竖在墙边的锄头,高举过头顶转眼到了跟前。杨信活动了一下脖子,就在两个锄头同时落下的瞬间,骤然跃起一下子从两个锄头间掠过,担在脖子后的哨棒在他从两个教徒中间冲过的瞬间,把他俩撞得直接倒翻回去。
紧接着他大吼一声。
改为双手持棒的他猛然向前横扫。
前方一片惨叫。
“我打!”
杨信亢奋地尖叫着。
他手中铁力木哨棒直接化作一道道残影,砸出一片血肉飞溅,而伴随的他挥棒直冲,那些原本汹涌而来的教徒瞬间崩溃,所有人全都惊恐尖叫着躲避那片带着破空呼啸的残影。势如破竹的杨信,转眼间到了那头目跟前,这人手中已经多了一支长矛,照着他当胸就刺,左右两旁十几个打手级别的教徒迅速将他包围在中间。而就在同时,他们后面不远的大院门处,更多手持武器的教徒涌出,甚至就连院墙上都有人举起了弓弩。
杨信没有丝毫犹豫地纵身跃起。
那长矛在他脚下掠过,半空中杨信一脚踢在那人脑袋上,后者倒下的瞬间还在半空中的他哨棒砸落,正砸在一名教徒肩头,伴着那教徒的惨叫,那肩膀诡异地向下塌落,同时整个人向一旁翻倒。下一刻杨信落地,哨棒左右一扫,两个教徒抱着断腿倒下,紧接着那哨棒向后飞出,棒端木槌正撞在后面偷袭的教徒脑门上,那人立刻栽倒。哨棒接着在杨信肩头转向横飞出去,撞在另一名教徒脑门反弹回,杨信单手接住向前砸落。
哨棒正中一面盾牌。
木制盾牌一下子粉碎,毫无阻滞的哨棒砸在教徒脑袋上。
下一刻脑浆迸裂。
就在同时三支箭呼啸而至,其中一支正中他胸前,被五毫米厚的防弹『插』板弹开……
“停!”
蓦然间一声大喝。
那些教徒立刻停住,围在杨信四周警惕地看着。
“阁下究竟何人,何故上门杀人!”
一个看起来身份最高的中年男人阴沉脸喝道。
他前面数十名教徒执械警戒。
杨信若无其事地重新担起被血染红的哨棒,看了看遍地死伤的闻香教徒,在他们的惨叫声中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眼瞎呀!”
他很不客气地说道。
“别说你不认识我身上的飞鱼服,别说你不认识我腰上牙牌,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们的案子发了,徐鸿儒以闻香教『惑』众,阴谋聚众造反,闻香教徒在曲阜刺杀钦使,爷我奉命前来捉拿你们,啊,捉拿实在太麻烦,还是直接杀光更干脆些,徐鸿儒呢,叫他出来,他不是活神仙吗?爷今天看看他这个活神仙的头是不是比这哨棒还硬!”
他紧接着说道。
“我等皆安分守己的良民,不过在此参禅礼佛,就是县尊来了都不怕,你莫要血口喷人!”
那人怒道。
“血口喷人?”
杨信笑道。
紧接着他举起了腰牌。
“本官锦衣卫指挥佥事,你们县官算个屁,本官说你们谋反,你们那就是谋反,识相点自己都捆起来,本官暂且饶你们狗命,跟本官到锦衣卫的大牢里和王好贤当面对质去。还良民,进了锦衣卫大牢,就没有良民,王好贤和他哥哥王好义都在等着你们,徐鸿儒呢,赶紧让他出来,别等爷打过去,亲自把他的狗头敲碎!”
他傲然喝道。
王好贤是王森的儿子,也是目前闻香教在北边的首领,徐鸿儒就是与他合谋同时起兵,只不过一个在郓城一个在冀东,尽管实际上王好贤没有动手,但依然被起兵后的闻香教徒尊为三太子。他在之后试图卷着家财逃跑,他二哥王好义争夺家财阻截,被王好贤『射』死,但王好义一支却因此免罪,王家继续在石佛口传教甚至传到关外。锦州围城期间,城内闻香教徒就试图和建奴里应外合,但因为事情泄『露』被诛杀,正因为这种联系,建奴入关后王可率领闻香教徒加入清军,之后跟着建奴南下。
所以,徐鸿儒肯定会相信的。
他肯定会相信杨信说的都是真的,石佛口王家兄弟都被抓,并且供出了他们的造反阴谋,而杨信就是来抓他们的锦衣卫。
至于为何只有一个人……
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想一个人抢这功劳呗!
那人脸『色』铁青地看着杨信。
杨信也看着他。
“杀!”
那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