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郝家这儿已在准备了。 寿礼已是先行送进了宫去,郝家上下老少,也都预备启程。
郝风楼吃过了早茶,觉得时候还早,所以并没有急着动身,于是索性先在书房中闲坐。
书房的案牍上,是一叠从谅山来的书信,如今郝家已被人监视,郝政家书的内容,大抵都是一些深受国恩,语重心长的让郝凤楼定要好生为朝廷效命之类的话。
当然,书信之中,不免也有一些其他的话语,比如那乱贼阮勇贼势难平,谅山上下,几番扩充护卫,操练青壮七万人,为的就是在将来,能够对他们寄予厚望,让他们成为讨贼的主力。
当然,朝廷的关照也是有的,就如那沐晟奉旨,提调大军二十万,陈兵于广西、云南一线,协助郝家剿贼,又说朝廷近来,源源不断的输送粮秣于广西,可见朝廷对于郝家剿贼,是予以了坚决的支持。
歌功颂德是有的,可是在这背后,却透露着另一个信息,朝廷在剿贼,只是剿的对象,却是郝家自己。
二十万大军,其中不乏有一些精锐,而谅山的战略纵深不大,一旦进击,后果难料,只是想必,朝廷对战争的结果怕也没有预料,因而才没有下定决心,大家都在维持这表面的和平,可是朝廷能动用的,毕竟是两京十三省之力,况且北方的边镇,那瓦剌和鞑靼几乎已经没有了隐患,九边的精锐,日后又是不断调拨去广西、云贵一线,今日是二十万。明日是多少?
在这种巨大的威胁之下,作为这个家族和这个财阀集团的一份子,又或者说是最为核心的人物,郝凤楼却被软禁于金陵,郝凤楼深知。自己若是再在金陵待下去,自己的老母和妻儿不但成为了筹码,而且极有可能成为郝家覆亡的重要原因。
所以……郝凤楼没有选择。
郝凤楼手搭在案上,心念一动,还是想到了朱高燧,这个时候。自己的那位好朋友会想些什么呢?但愿,他的狂妄理应到此为止了。
他站了起来,大声吩咐道:“来人,差不多要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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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朝的百官,照例是要去朝贺的。如那朱棣生前的大寿一般,一些命妇们也要准备入宫作陪了,除此之外,皇亲们也少不得要在朝贺之后入宫贺寿。
朝廷的规矩,数十上百年来都是雷打不动,所以大家都习以为常。
而最紧要的却还是朱高燧得事先去万寿宫拜寿。
因而朱高燧终于是出发了,身边的侍卫倒是没有变,可是这一路上许多的侍卫都换上了生面孔。这些人替换下了亲军,成为了卫戍宫中的主力,至于一些可疑之人。自然大多都让他们下了值,即便是太监和宫娥,也都经过了筛选。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朱高燧和马钰、赖俊这些人确实花费了不少的功夫,而如今,却不知算不算卓有成效。
朱高燧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终究他心里还是没有底气,这倒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布置不够周密。最主要的原因怕就在于那郝风楼给予朱高燧的印象过于深刻,这个人。实在可怕,决不能等闲视之,任何一次轻视他,都可能要付出极为沉重和可怕的代价。
待到了万寿宫,朱高燧自是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给徐太后拜寿问安,免不了寒暄几句,试探一下母后的意思。
而徐太后,却总是态度不明,让朱高燧摸不透,却不知是因为遭了那次变故之后,改了心性,还是对他这个儿子有了戒备,母子之间生疏了许多,寒暄的时候,大抵都是嗯嗯哦哦的话,偶尔表现一点温情,对方的态度,也未必能热络起来。
朱高燧并非没想过在这宫中制造一场意外,或者让自己的母后索性在丧夫之痛之后,忧心成疾,追随父皇仙去。只是如今外头各种流言闹的厉害,从马钰那儿得知,眼下市井之中,许多好事者四处暗示,徐太后恐是命不久矣。
这些流言,不用想就知道是郝凤楼的手笔,这些流言一传开,本就有许多暗示,无非就是说自己可能忌惮自己的母后,这母后一旦有什么差池,不是坐实了自己为了掩盖什么而弑母?
对待那郝风楼,朱高燧总有那么点儿无力感,这家伙的花样,未免多了一些。
也正因为如此,朱高燧才感觉有那么点儿不安。
拜寿之后,便是去奉天殿代太后接受百官朝贺,接着便是皇亲国戚入宫,这皇亲国戚倒也可怜,上一次宫变,也是入宫祝寿,结果被割了一茬,这一次儿子们承袭了他们的爵位,他们的儿子,就少不得心惊胆战的入宫了,至于会不会重蹈覆辙,怕也只有天知道。
水不晓得眼下的气氛极为紧张,谁会不知道宫里的禁卫都轮换了不少,今个儿,未必就会有什么圆满的收场,一旦里头的人翻了脸,谁晓得最后会如何。
因而这些人脸上,看不到半分的喜气,一个个如丧考妣,却不得不强作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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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朱高燧在暖阁中,静候着郝风楼的到来,可是一个个皇亲国戚们都已到了,偏偏没有看到郝风楼的影子。
这倒也罢了,在万寿宫那儿,郝家的女眷竟也没有到。
朱高燧皱眉。
他忍不住吩咐了马钰:“去看看,郝风楼什么时候到。”
马钰不敢怠慢,连忙赶去午门,却是发现郝家的车马在这里,他心里不由松口气,上了前去,行了个礼,道:“卑下马钰,见过海防候。”
马车里没有动静。
马钰皱眉,又说了一遍,还是没有动静。
他有些急了,冲上前去,将车帘子掀开,车厢里空无一人,竟是什么都没有。
马钰大惊失色,脸色顿时雪白,看着郝风楼乃是他的差遣,现在郝风楼和他的家人不见了踪影,这个干系,他是逃不掉的,他连忙对身后的一个随扈道:“立即去查,去定南王府,看看人在不在那儿,封闭各处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入,知会骁骑营,让他们做好准备,快……快去……”
马钰吩咐罢了,便凶神恶煞的走向那车夫,一把将他拉住,恶狠狠的道:“车里的人呢,人在哪里?”
这车夫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期期艾艾的道:“小人是雇来的,有人说,这宫里有贵人要出来,所以得驾车在这儿候着,来时,里头并没有坐人啊……”
马钰倒是没有直接一巴掌将这车夫拍死,因为他想拍死自己,事到如今,其实他不用让人去郝家,怕也知道,这郝风楼,多半是逃了。
而且不但逃了,还是携家带口的走了。
马钰不敢怠慢,飞快赶回宫中去,这么大的事,他不敢隐瞒,也担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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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燧在暖阁里,虽然觉得有些不安,可是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朱高燧却还是如沐春风,勋贵国戚们自然也是小心翼翼作陪,尽力营造热络的气氛。
可是当马钰脸色铁青的冲进来时,朱高燧便感觉不妙了,朱高燧豁然而起,阴沉着脸看着马钰,马钰吓得两腿一软,直接拜倒在地,哭丧着脸道:“陛……陛下………微臣万死,丢了海防候,海防候……不知所踪……”
“什么,你说什么?”朱高燧方才还挂在脸上的微笑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震惊,还有愤怒:“怎么会不知所踪,这么大的人,怎么会不知所踪,你,你是做什么吃的,混账,混账,你这混账东西,你该死,你这该死的狗东西!”
朱高燧早已顾不得什么体面了,他有一种被人羞辱的感觉,自己本将自己当做了猫,将郝风楼当做是老鼠来戏耍,可是现在呢,现在自己似乎是被耍了。况且,以他的聪明,又怎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全部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