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诡谲云涌,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低气压之下,康海也察觉了些许不对劲。一向老实本分的康海竟然也选择了告假,好几天都没去上朝注籍。
翰林院的工作并不复杂,少了康海一人倒也无所谓。唯一苦了李延相,唯一老实干活的康海不在,他们这些摸鱼的不得不开始承担工作。
于是,几日都是扶着墙出扶着墙回的李延相也很赖皮的选择了告假。
只不过他用的方法奇葩了一些,在工位上口吐白沫,被人抬着回来的。
康海闻言,匆匆赶来探望。
谁知等那些人一走,李延相便当着康海的面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跳了起来,哪里像是个病人。
“梦弼,你.......”康海惊得说不出话来。
“嘘!”李延相连忙制止了康海,反问道,“对山,你怎么几日都没来翰林院?”
面对询问,康海目光瞬间暗澹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说道。
“遇到一件麻烦事,在家躲躲。”
“什么事?”
犹豫了片刻,康海看了一眼好友李延相,开口说道。
“李献吉的事。”
闻言,李延相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
“对山,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
“李梦阳那老小子就是个王八蛋,你不离他远点,迟早被他卖了。”
李延相话粗理不粗,李梦阳才气不浅,为人得瑟,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子。但此人人品不行,远离他确实是明智之举。
“以往倒是还好,只是前些天,李梦阳突然找上我对我说了一些话。他说户部尚书韩文让他写一篇檄文,声讨内宦八虎。”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此人行事怎得如此乖张?”李延相皱着眉头说道,“再说,咱们的皇上年幼,看得懂他那些华丽辞藻吗?”
皇帝看懂了,虽然他不学无术,也不怎么爱看书。但小皇帝好在脑子聪明,过目不忘。
捧着李梦阳的奏折换着姿势看了很久,洋洋洒洒的几千字,比书本还难懂,好在小皇帝还是看懂了。
“直他娘,这帮文官这是要皇爷我断手足啊!”朱厚照用十分市井的口吻说道,活像是一个粗鄙的江湖人士。
大明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这样说话,因为画面实在是过于魔幻。不过如果是朱厚照的话,那倒也显得正常。
“朝廷要变天了。”康海说道。
李延相也是咽了一口唾沫,对于自己这个好友的判断,他一向是深信不疑。康海虽是老实人,但并不代表不聪明。
内廷外廷的矛盾日益尖锐,在小皇帝继位大统之后达到了一个巅峰。内外廷之间终有一场决战,必要争个你死我亡。
“还好我装死装的快。”李延相心有余季的说道,“对山,既然如此,这几天我们就待在这吧,免得被牵连进去。”
康海点了点头,同时唏嘘道。
“我们并不起眼,躲几天清净应该不成问题。”
“那是自然,可惜秦兄不在此。否则那群老大人一定会拉住他一同行事吧!”李延相感慨道。
闻言,康海沉默了片刻后,突然说道。
“秦兄已经参与进去了。”
“什么?”李延相愣住了,抬起的酒杯还没碰到嘴又被放了回去,“对山,你在说笑吗?”
“秦兄明明人在大同,好好的做他的云中伯,怎么可能参和进这件事里?”
“钦天监的监正张春明。”康海说道,“我记得是秦兄的人吧,依稀记得见过一面,那时他还是个道长。”
“钦天监?对哦!差点忘了,这种事情钦天监怎么可能坐视不管?”李延相恍然大悟,搓着手说道。
“老大人们定是要借天言,天怎么说话,解释权还不是在钦天监的手里!如此一来,这内外廷之争恐怕也没什么悬念。”
“那也不一定,兵部尚书许进,吏部尚书焦芳始终处于摇摆状态,特别是吏部尚书.......”说道一半,康海就停住了。
两人举杯对饮,心照不宣的叹了一口气。
远在千里之外的秦墨此刻正忙着解决王氏的事情,在为对付刘宇的到来做着准备。
至于内外廷之争的结果他早就清楚,秦墨早就通过张春明做好了计划。他的目的很明确,捞好处。
这场内外廷之争,从一开始结果早已经注定。小皇帝皇帝吹黑哨,内部有脏东西,文官怎么赢?所以秦墨只打算两边捞好处。
而现在,当务之急是处理王氏那几个族老。
王云天快步走了进来,在云中伯府的外院见到了秦墨,恭敬的行礼。
“姑爷。”
“不必多礼。”秦墨摆了摆手说道。
“姑爷,他们不愿意怎么办?”王云天有些为难的问道,“账目确实有问题,但总不能真的将他们抓起来。”
“毕竟王氏也要脸面,他们又是长辈,强行带人抓捕也不好看。”
“而且,听说族老们最近似乎在筹集钱财准备献给即将走马上任的巡抚大人。那巡抚听说是个捡钱眼开的人,若真是如此,恐怕事情会更难办。”
王云天是大同县的典史,对于抓捕王氏族老一事拿不准主意,事事都要来请示秦墨。不请示没办法,他哪个都惹不起。
一边是大小姐和姑爷,一边是族老。得罪哪边都不是事,只能事事请示秦墨了。
汇报给大小姐,二娘也只会说让其去找秦墨。
“大同巡抚刘宇?”秦墨笑了。
“是,刘大人最喜金银,大小不忌。听刘大人上任过的地方说过,刘大人敛财连只老鼠都不放过。”王云天讪讪说道。
“那他们这是在自寻死路,贿赂刘宇只会让刘宇盯上王氏。”秦墨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本想让他们自己认错,主动交出当家权退隐即可。”
“现在看来那群老东西活的太久了,湖涂到连脑子都没有了!”
“还在用他们那老掉牙的手段,沾沾自喜自鸣得意,王氏在他们的手里只会走向死路。”
王云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族老们就是当家当惯了,舍不得手里那点权利。忘记了王氏原先是什么落魄样,没有姑爷和小姐,王氏恐怕早就在他们手里败光了。”
“去告诉他们,让他们最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秦墨说道,“族里的生意也好,权利也好。你们大小姐给的才是他们的,不给他们也不能抢。”
“要么乖乖养老退出,要么就准备从族谱上抹名字吧。”
闻言,王云天浑身一颤,这是不打算给活路了。抹去名字那可比杀人要恐怖多了,从这个世界上无声无息的消失。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王云天可能并不会当一回事。但如果是秦墨背后的大小姐的话,王云天丝毫不会怀疑其话语的真实性。
当时族里的三老爷说死就死了,尸体都没下葬,连夜烧了。老祖宗还昏迷着,谁能想到大小姐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杀人。
面对一众族老的求情,大小姐抛出三老爷买匪的证据后,冷着脸将三老爷的名字从族谱里抹去了。
人无名无根,无来时路,永不落轮回。
.......
“他!就是一个外人!怎么敢说这种话!”王南生坐不住了,“畜生!王氏的家室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王云天澹定的坐在椅子上,他比秦墨大不了几岁。年纪轻轻坐上了大同县衙典史的位置,做的就是缉拿人犯的差事。
之所以他能稳坐这个位置,与他是王氏一族的出身有很大的关系。
几个族老也纷纷破口大骂,秦墨的话让他们怒气瞬间就上来了。
“这分明就是威胁我们!”
“我当初就说了,跟这小子没什么好说的,他心肠恶毒的很!”
“让他试试看!大不了鱼死网破,他真当自己有几斤几两,敢和我们掰手腕!”
“就是,再怎么说我们都是长辈。”
“老夫我一辈子生在王氏,从来就没离开过大同府,我倒是想看看他怎么从族谱上抹去老夫的名字!”
“真是笑话,猖狂至极,一个外人他也配对我们说出这样的话!”
“说的不好听的,他就是个半个入赘的!成婚时连个长辈都没有,没爹没妈的,跑到我们这撒野来了!”
众人反应强烈,秦墨的话仿佛刺伤了他们渺小的自尊,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的。如果秦墨在场,估计难免要被族老们生吞活剥了。
从始至终,王云天一直冷笑着坐在座位上,并没有出声说话。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群老家伙带着王氏走下坡路倒是有一套。发展不行,管理不行,现在王氏有了起色就想着摘果子。
还想着玩他们那老一套的规矩,辈分。
当年面对外人他们要是有那么硬气,王氏也不至于从云中第一族在不到百年的时间衰弱成这样。真贱啊,窝里横倒是有一套手段。
“姑爷的手段,诸位又不是不知道。”王云天说道,“王氏这几年如果不是靠着姑爷,就算是大小姐也难以为继。”
“族里的生意连年亏损,铺子早就没了生意,倒是一年一年的不停往里面投银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个无底洞。”
“至于那无底洞是做什么的,那就不得而知了,是吧,诸位老爷们。”
偏院内安静了一瞬,族老们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眼神微缩。账本的事情就已经够麻烦了,他们捞的是云中伯府的钱。
当初秦墨坚持要将两家的钱分开来算得清清楚楚,原来根源在这,就是为了查账。
而现在,王云天偏偏又将以往族里生意亏损的事情又抖了出来。现在反而更棘手了,那些年的烂账私吞也不少。
“云天,这些没有证据的事情可不要瞎说!”一个族老站起来说道,“传出去对我们王氏名声可不太好。”
“就是啊云天,你可不能像那秦墨一样。他是外人,你可是我们王氏一手培养起来的自己人。”另一个族老附和道。
“再说,那些陈年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现在翻出来也没有意义吧?”
王云天冷哼一声,说道:“我是王氏培养出来的,可不是诸位老爷培养出来的,王氏对我有恩我自然清楚。”
“但诸位老爷做的那些事情,心里应该也有数。”
说完,王云天起身离开,不再后边族老的挽留声。这群老家伙倒是能倚老卖老,全然仰仗着王氏过活,还能口不择言。
真是越老越湖涂了,窝里横的一把好手。
之后几日,一众族老敛财反而变得更加明目张胆,并且悄悄差了一批人将贿赂刘宇的财物送出了城。
很不幸的是,刚出门不久就遇上一伙马匪将财物给统统劫走了。
同一天,一众王氏族人涌入族老们的住处。
消失了大半个月的二娘回来了,带着王常与一百多全副武装的王氏子弟从族老们的住处搜出了一大堆财物。
那些从王氏里捞取多年的银两足足装了十几个大箱子,从地下挖出了更多值钱的金锭与保存完好的值钱珠宝。
在这个节骨眼上,族老们都在防备着秦墨,关注着云中伯府到底有什么动静。
防来防去,却不想真正的杀招在二娘那里。
没打任何招呼,突然一众王氏的青壮就涌了进去。如同抄家一般,直接将几个族老的住处全都掘地三尺了一遍。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王南生冷着脸,“你们都疯了吗?跑到我府上撒野!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爷!”
王常与王遇没有理会老大爷王南生,只是如同凋塑一般把守着大门,面无表情的盯着王南生府上的家卷与仆人。
外头围满了王氏的族人,众人神情各异,脸上多半都带着疑惑与惊恐。
好在这一次并没有出动兵马,来的全是王氏的青壮子弟。手里提着棍棒,扎着强壮的肌肉,不由分说的到处翻找。
人群骚乱不断,议论声不断。
直到二娘的身影从青壮中走了出来,一众人这才安定下来,纷纷对着二娘行礼喊大小姐好。
王氏只会有一个大小姐,那就是家主。
那个如画中走出的女子微微点头,眼里没有任何神情波动。点漆如墨,面色如霜。一条青色襦裙,比盛夏更为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