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不知道要回凌信一句什么。她觉得他好像和之前见面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了。
现在和他说着话,直盯着他的脸,才发现他好像比之前瘦了一些。
——看来,这几个月,他们都承受了不少压力。可能正因此,苏晓才会站出来公开发声吧。终究还是为了凌信。
当然,也不排除是衣服的原因,毕竟她上一次见他是在冬天,而且她和他也就只有一面之缘。
她感到自己还是有点小气了。其实她连他的竞争对手也算不上。
思及此,她又温和了些,她对他说:“嗯,这个世界还是善意居多的。”
他低头看着她,嘴一开一合,欲言又止,她恍然道:“你不用在意我。我不是他未婚妻。我们只是朋友。”
“嗯……我知道,他跟我说了。”
“那,你找我还有事吗?”
“苏晓跟你说了吗?我们,可能会出国。”
夏至一怔,刚刚,他们聊了不到一刻,他没跟她说这事,不知道是因为来不及,还是压根就不想说。她回道:“……没有。”
“其实还没有最终决定。去哪里,什么时候去,我们都没想好,只是刚开始有这个计划。所以,他可能想定下来才告诉你吧。我们……想找个环境宽松些的地方生活。”凌信压了下鸭舌帽的边缘,话中有无奈。
“嗯……”她理解,这也是应该的,“也好,那……预祝你们顺风。”
夏至机械地道别转身,心中凄然。
这段日子,他们都经历了些什么?
自从四年前的那个七月,她与苏晓在飞鸿大厦的观光电梯中重遇,他就一直向她敞开了他的所有生活。
她知道他几点起床,知道他的锻炼习惯,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知道他宅家时会做什么,而忽然之间,她却觉得他在她的视野里消失了。
她再也不是最了解他的人。她没能陪着他跨越波澜——最主要是,他真的不需要她了。
好吧,祝你幸福。她在心里默默说道。
她走下地铁站的时候,却意外接到了苏予洁的电话:“夏至,我在上次那家西餐厅等你。”
连寒暄都没有,苏予洁直接地下达命令,不等她作出反应就挂电话。
夏至心里本就不舒畅,听她这语气,就更不想去了。然而她在地铁屏蔽门外刚站稳,盯着玻璃门上半透明的自己,还是叹了口气,回头走向了对向的列车等候区。
苏予清陪苏予洁一起来,这让夏至觉得心情要轻松一些,苏予洁那扑克脸是真的天然地让人高兴不起来。
夏至还没走近,苏予清就站了起来猛朝她挥手。
苏予洁已经不似初次到楠洲时那精致的模样了,她发剪至齐耳,脸上简单地刷白了,上了淡淡的腮红,还是掩盖不住下垂的皱褶,眉毛稀疏得几乎看不见。
她在衬衫外加了一件薄外套,气色要比住院时好,两颊也稍微丰满了些。
夏至坐下说:“阿姨,你们怎么来了?”轩轩书吧 xuanxuanbook.
她其实是明知故问,平权活动的信息铺天盖地的,苏予洁不可能不知道,以她的尿性,她不至于会去现场捣乱,但整点幺蛾子是少不了的。
苏予洁瞄她一眼,又看了看苏予清,苏予清连忙说:“哦,姐,我好像忘了给你带药了,我回酒店拿一下。夏至你坐一下啊,我很快就回来。”
夏至盛开笑脸,除了一个“好”字,她还能说啥?
苏予洁招手唤来服务员换了一杯热水,才说道:“夏至,最近你和苏晓见过面吗?”
最近?刚见过算“最近”吧?不过夏至觉得苏予洁可能不会喜欢听到这个答案。她耸肩道:“你想干嘛呢?”
“他离开坪洲两个多月了,电话也没打一个回来。”苏予洁的声音听起来干巴巴的。
“你可以打给他啊。”夏至想,搞不好苏晓直接拉黑了苏予洁的号码。
苏予洁果然说:“我打不通。”
“那,你去枫林苑找他啊。”
苏予洁顿了顿,脸上发僵地说:“我不去。”
夏至十指交叉托着下巴,她猜苏予洁是不想见到凌信。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有点幸灾乐祸,但很快,她又把这念头压下去了。她说:“那你找我干什么?”
“你给我叫他出来。”苏予洁的语气不像是求她办事,倒像在追债似的。
夏至摇头,如今,她没有任何立场介入他们的家庭纠纷——凌信肯定是不欢迎的,苏晓也不见得会希望她插手。
“为什么?”苏予洁问道,“你不是喜欢苏晓吗?我同意你们结婚。”
夏至看着苏予洁,细数着她脸上肌肉的轻微颤动,刚刚心里的好笑现在转化为悲悯,也不知道是为了苏予洁还是为了她自己。
夏至说:“我们不会结婚。”
她该告诉苏予洁,自己就是苏晓用来让她安心的一面幌子吗?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往下说。
“你能治好他。”苏予洁执拗地说,她身体往前倾,几乎趴在了桌子上。
她之于苏予洁,只是对比后不得不作出的妥协,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夏至反感了。
“苏晓没有病,他很健康很正常。有病的是你。你身体不好,回去好好休息吧,不要太操劳了。”夏至说完就站了起来。
苏予洁看着她,还想说点什么。
夏至在她开口前说:“你是个伟大的妈妈,但不一定是个好妈妈。试着去尊重他,信任他。他很爱你,真的。”
她留下苏予洁一个人,离开了餐厅。走出餐厅大门,她就看到了在商场走廊上徘徊的苏予清。
苏予清也看见了她,急步迎了上来:“夏至?你怎么出来了?点好餐了吗?”
夏至握了握苏予清的手说:“我不吃了,我有事要走了。”
相对来说,她还是挺喜欢苏予清的。她甚至在想,如果苏晓是苏予清的儿子,那他的心理负担可能会小得多。
苏予清长出一口气,她似乎已对今天碰面的结果有所预料:“夏至,难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