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对岸,船上王家账房下船找人组织卸货,同时帮杨潮找来了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
“这是苏经纪。浦口的老经纪了。以后杨大人从浦口的货,找他就能办齐。”
杨潮点点头,跟苏经纪互相拱了拱手。
心中知道这是一个牙行的牙子,这些牙子就是后世的中间人,有点地位的,一般被称呼经纪。
这个苏经纪正是浦口这里货物贩运牙行中的顶级人物,不但跟官府背景深厚,跟远近商铺、船队也都有关系。
苏经纪告诉杨潮说,最近江上不太平,运费很高,不止浦口,附近很多港口都有压货,问杨潮愿不愿意去石碛镇帮忙拉一船货,运费给十五两。
石碛镇在江浦县,靠着一条石碛河,往北连通安徽,甚至可以通到河南去,非常繁荣。杨潮这是艘大船,进石碛河不方便,苏经纪说只要在河口接货就可以,那些跑河的小船不敢过江。
杨潮拒绝了,因为石碛河距离浦子口还有些距离,如果去接货,今天未必能够过江了。
苏经纪也没有坚持,浦口也压了不少货,求着他帮着装船的商铺多了。
在苏经纪帮忙下,很快又装了一船货,傍晚起锚,太阳落山前就赶回了龙江关码头。
苏经纪临走时候交代杨潮,不要靠近江心洲,说哪里是江匪活动的据点,很多船就是在哪里被抢掠的。
杨潮却专门靠近江心洲走了一趟,结果还是没有碰到所谓的江匪。
船停在了龙江关码头,这里可以停船,但是要交钱,并不多,杨潮这样的船,一天一钱银子就可以得到一个泊位,如果长期停靠,还可以优惠,一个月二两银子就可以包个泊位。
其实水军大营是有自己的码头的,过去用来停泊战船,可惜的是,码头荒废太久了。
有商船停靠,有文官管理的龙江关码头,虽然也不算好,可还能用。
一连跑了十几天,生意很好,每天都能拉一个来回,挣二十两银子。
可是始终没有碰到江匪的影子,江上船只倒是碰到了不少,上面都拉着货,也没有攻击杨潮,杨潮也不敢肯定其中有没有江匪,但是这些货船不攻击杨潮,杨潮自然也不会攻击他们,否则攻击到了好船,自己不就成了江匪了。
十几天来,杨潮所有的士兵都轮流上了至少三次船了,每天一轮换,让更多的士兵适应,杨潮一直以来的打算就是,把水营士兵当成水军陆战队来训练,既让他们能打水战,但更多的还是要让他们打陆战。
所以自己的兵都必须能够适应船上的生活和战斗。
今天,天刚大亮,军营中就响起“一二一”、“左右左”的号子声。
“立定!”
随着杨潮一声号令,一百多个人同时并脚,整齐划一,都站在杨潮面前。
此时杨潮面前放了一堆一堆整齐的明军制式战袄,还有几个特殊的包袱。
集合人就是要训话,杨潮很快开讲。
“诸位,于公你们是我的兵,于私你们是我的兄弟。作为兵,经过这一个多月来的训练,我认为你们已经合格了,你们有资格成为大明朝廷一员光荣的战兵!作为兄弟,我很高兴你们以后可以跟我一起上战场,一起杀敌报国了。”
所有人都经过了基础训练,也练习了刺杀记忆,杨潮认为这些兵算是过关了。
因此决定下发正式的军装,之所以现在才发,不是舍不得那些战袄,而是因为当初训练几个队正的时候,他们第一次领取衣服的时候,都很高兴。
杨潮觉得这可以提高一下荣誉感,用这种方式让士兵知道,穿军服是一种资格。
当然效果如何还不好说,但是士兵肯定会高兴一下,杨潮相信长此下去,慢慢会培养出士兵对军装的荣誉感的。
杨潮接着扬起手里一叠文书:“这些是八个队正和一个百总的官身文书,另外还有百总的军装皮甲。”
所有人都来了兴趣,抬头看向那些文书。
这时候杨潮却又拿出那几件包袱当众打开,取出里面的军装和腰牌等物。
大叫一声:“吕末!”
有人应道:“到!”
“出列!”
“是!”
吕末走了出来,杨潮将包袱中的东西一件一件给他。
一件鸳鸯战袄,下摆长到齐膝,袖子是窄袖,里面有一层层棉甲片。染成红色,所以俗称红胖袄。这就是明军的制式军服,全国一致。
还有一双军靴。
吕末一样样接过去,脸上不由露出笑脸。
发新衣服了,怎么能不高兴。
最后看到杨潮递给他一面木牌牌。
“这是你的腰牌!”
腰牌上写着字,崭新的木牌上,用黑漆描绘,既清晰又耐磨。
吕末当即就念起来:“新江口营字柒佰叁拾伍号”“凡营兵守卫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及借与者罪同”“身高五尺无须浓眉”“新江口大营副将下中部千总下左司把总下队正吕末”。
吕末已经很好的识字了,三字经上面的字起码都认得了,目前为止就他一个人能做到,其他人能认识三十个字的,都完全没有,当然杨潮和胡全另算。
杨潮第一个发给吕末,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其实杨潮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了,年底第一个升吕末做旗总。
现在先把队正的位置定下来,杨潮不怕麻烦,也不怕花钱,无非是上报名册,然后一级一级递上去,最后由兵部核实后,登记造册,并下发正式文册。
吕末将侧面、北面和正面的字一个个念出来,看到其他士兵有羡慕之色,吕末也有高兴之色,这也算小小的特权,比别人强的地方。
接下来又将同样的几个包袱给了其他队正,也是一个个给他们打开展示,让他们在其他士兵面前露一把小脸。
这样的腰牌是为了进出营方便,防止有人混入军营,但是在杨潮看来,身份认同感多过安全,要是真有高级的间谍,这个腰牌根本就拦不住。
虽然腰牌上面写着士兵面貌的样子,但是这种腰牌太容易仿造,虽然能起到一定作用,但是绝对不会太大。
八个队正的军服不是普通的布袄了,而是棉甲,明军的棉甲是用布包着七斤棉花,用水浸透后,用脚踏实,反复多次,直到里面的棉花遇水不在膨胀为宜,其实此时里面的棉花,已经变成了一种硬实的无纺布一般的硬皮了。
上好的棉甲甚至会打造两层这种棉花硬皮,中间夹上一层铁片,具有很强的防御力。
只是杨潮从兵仗局高价买来的这几件棉甲,并不是什么精工细作的上好棉甲,只是做到没有偷工减料而已,是最普通的单层棉甲。
就这也足以让八个队正在小兵面前炫耀了。
接着杨潮给每个士兵都发了鸳鸯战袄,这种鸳鸯战袄,表面是红色,里面是布料本色,表里两色,因此叫做鸳鸯战袄,其实就是一件棉布单衣,是明军最低级的军服。
但是也足以让每个士兵高兴了,因为此前他们穿的,都是他们自己的破烂衣服,有的已经无法遮光,要害部位都快露出来了。
所有人都各具欢喜。
杨潮是希望这些兵能通过这样一个仪式,让他们知道因为他们努力训练,达到了要求,才能获得一个正规士兵的待遇,现在每个人都很高兴,杨潮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感受到了,或者只是单纯的为新衣服而高兴,杨潮怀疑恐怕是后者居多。
只有一个人不太高兴。
胡全。
只有他没有领用到新衣服。
“胡百总!”
杨潮喝令道。
“到!”
胡全一个立正,他也已经完成了基本的训练,各项技能掌握的都还不错,虽然达不到最顶尖,但也是上中游水平。
“你是百总,我给你领了一件皮甲。”
一听,胡全也露出喜色,原来杨潮没有忘记他,他的百总不是说说的,而是真的。
这段时间胡全虽然做了百总,但是军中士兵对他的态度却有些特殊,第一因为他教大家识字,所有人更多的是把他当做先生,而不是军官,哪怕他当了百总,还是觉得他是一个先生,虽然没有不服气的行为发生,可是胡全就是觉得,没人真正把他当成一个军官看待。
这让胡全很郁闷。
所以刚才杨潮没有发给他军服,就让他忐忑不安。
现在好了,总算杨潮没有忘记他,他确实是百总,有官府文书,相比于士兵的认同,读过书的胡全更信服官府的文书。
“但是——”
杨潮意味深长的说道。
胡全脸色顿时就变了,果然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想做出点比别人强的事情,不是找准机会杀个猪那么简单的。
“但是现在还不能给你。”
杨潮非常认真的说道。
胡全也没问为什么,只是很失落的点点头。
等解散了士兵后,杨潮单独告诉胡全,他必须征求到他父亲的同意,杨潮才会给他这个百总当。
胡全是怎么来的军营,那是因为跟父亲吵架了,杨潮暂时收留他,可不想这个朋友跟家人决裂。
胡全叹气也只能答应下来,第二日就离开了军营,回家说服胡屠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