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开车,游老头坐在副驾驶位,把贴在车玻璃上的那道走阴用的符换成了阳符,车子往前开了大概十几分钟,就见到了路口的红绿灯,斑马线上还有喝醉酒的几个小年轻在打闹,挡住了路。
小唐把车停在了几个小年轻的前面,等着他们过去。
路无归看到其中一个跟她差不多年龄的小伙子满头黑气隐现血光,那模样比她上次在电梯门口看到的那坠井的男人还要糟。这小伙子比那男人好一点的就是脖子上有一块开光玉佛,就是这玉佛使得他的面相显出一线生机,不是必死之人。
她隐约想起爷爷好像曾经说过必死的人没有必要再救,如果有一线生机的,能救则救,不要见死不救。她这会儿是没有力气去救人了,不过既然让她看到,前面又坐了个游老头,估计这就是那小子的一线生机。她说了句:“脖子上有挂玉佛的那人好像不大好。”
游老头“啊”了声,似乎是在出神被打扰了。他问:“小归归看出什么了?”他又说:“几个喝醉酒的混球小子,现在这些年轻都爱什么泡吧啊什么的,跟我们年轻时蹲酒馆也差不多。”
小唐说了句:“游老,路小姐说的好像是秦四哥家的秦原。”
游老头的身子往前一倾,凑到挡风玻璃前一看,说:“哎,还别说,是有点像原原。刚才小归归说什么?”
路无归心说:“熟人啊。”她恍然大悟,心道:“难怪有一线生机。”她说:“黑气照印堂,血光遮命魂。不在三更死,难逃五更亡。不过他脖子上的那块玉佛……”她还没说完就听到游老头说:“小唐快去把这小子给揪上来。”
小唐打开车门下了车,径直走到打闹到已经到了路中间的那群小伙子旁边。
就在这时,其中一人打闹时推了那脖子上挂玉佛的叫秦原的人一把,又恰好在这时,一辆拉渣土的车从城隍路开了过来,也不知道是没有看到行人还是因为是绿灯的关系,那车没有减速直接就冲了过去,那叫秦原的刚好站在车前面的路中间。
小唐一下子冲了过去,然后就是刺车的刹车声响起。
原本昏昏欲睡的游清微和左小刺都被这刹车声吵醒了,坐了起来。
游老头叫了声:“哎哟”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路无归没有感觉到有死人的煞气冲出,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没事。”
渣土车司机把车停下,那大嗓门在夜空中飘得老远:“找死啊!看不见红绿灯啊!”吧吧吧地一通骂,然后又开着车走了。
路无归听渣土车司机那声音,估计他也被吓坏了。
“唐哥,唐哥你干嘛?”
小唐揪住不断扭身打闹的秦原来到车旁拉开后座门,那秦原似乎不愿上车,还说:“唐哥,我这还有约呢,你别拽我啊……”
小唐把后座车门一拉开,秦原扭头一看,一眼见到瘫坐在后座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三个女人,顿时不挣扎了,被酒灌得通红的脸上摆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恭敬中又带着几分讨好地喊:“清微姐,小刺姐。”
左小刺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估计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游清微轻飘飘地说了句:“后备箱蹲着去。”
秦原看了眼车里的人,又看到游老头,喊了声:“游爷爷好。”又回头对着站在马路边喊他的人猛地挥了几下手,乖乖地到车后面拉开后备箱爬了进去。
好在这后备箱够大,再坐两个人进去斗地主都够,倒是不嫌挤。他蹲在后备箱,头就往前凑,问:“清微姐、小刺姐,你们从黄泉井回来了啊?走阴好玩吗?”
游清微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悠悠地说了句:“我听说你爸前几天一百多万入手了一根金丝楠乌木?”
路无归竟从游清微的这声音里听出几分寒嗖嗖的味道。
秦原好像也听出了不对味,说:“这我哪知道?”坐回了后备箱。
他像是个闲不住的,过了没两分钟,就又问:“把我拉上车是有什么事吗?”
车里没一个人理他。
秦原讨了个没趣,就闭嘴了。
过了一会儿,路无归说:“游老头,我手机没电了,你帮我打个电话给晓笙姐姐吧。”
游老头说:“你晓笙姐姐在我那,过会儿到我家就能见到她了。”他顿了下,又问:“小归归,这趟是不是遇到什么硬茬子了?”说完,回头看了眼脸色非常不好的路无归,说:“我看你元气亏损得厉害。”
路无归说:“我渡气给游清微,她一巴掌打我嘴巴上把我打岔了气。”她说完就听到游老头倒抽了一口冷气。
过了一会儿,游老头回头看向路无归,说:“这回是我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路无归说:“大房子。”
游老头斩钉截铁地说:“放心,一百五十平的大房子。”
路无归想了想,总觉得她在黄泉井底下提到大房子时游清微和左小刺的反应有点怪,让她有点不放心,她说:“房子得要我满意晓笙姐姐满意才行。”顿了下又说:“我把爷爷留的符全用光了。”
游老头“唔”了声,在心里叫了句:“谁说这娃傻的,看老子不一拄杖打死他!”
车里又是一阵安静。
路无归扭头看了眼快要睡着的游清微和左小刺,说了句:“你们要是现在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游清微那已经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又睁了睁,问:“还有多久到家?”她扭头朝车窗外看了眼,顿时发出一声万般不情愿又不得不去的哀叹声。
左小刺有气无力地喊:“我现在只想睡觉。”
游老头说:“都别睡,给我醒着点。你俩下的是阴井,别以为活着爬出来就没事了!”提到这事就来气,忍不住骂道:“本事不大,胆子不小,连阴井都下,你们这是不要命了啊?啊!”
那一声“啊”的中气比当初吼路无归“回去”还要足,吼得左小刺和游清微打了个激灵,不由得直了直身子,醒了。
左小刺弱弱地干笑一声,说:“我前几天也下了趟黄泉井,也没这趟这么凶险啊。谁知道下去就是万鬼窟,还遇到鬼打墙找不到路回来。”
游老头怒极而笑,道:“你前几天下的是城西破庙的那口吧?那是口阳井,虽然阴气重了点会有点游魂野鬼,但那口井已经封了阴眼,是口被封了的废井。”
秦原好奇地问:“游爷爷,阴井是什么?阴井不是黄泉井吗?”
游老头说:“阴井无阳路,那是给死人走的井。活人下到阴井是没有还阳路回来的。”他额头青筋直冒,回头怒视游清微和左小刺,说:“也是这回你俩命大,刚好赶上小归归过来。”
左小刺想起她怎么都摸不到井沿和井壁,路无归却能拖着她俩爬了上去,不寒而栗的诡异感由然而生。她又再想到路无归在黄泉井下露的那一手,像是用太极八卦生生地打出了一条还阳的生路,又再想到丘大师说路无归分分钟灭掉附在人身上的青面鬼的事,竟觉路无归有点莫测高深。
秦原好奇极了,问:“没有还阳路,那是怎么回来的?”他又趴在后座的椅子上看向路无归,问:“你就是小归归吧?小归归,你是怎么回来的?”
路无归心说:“我跟你不熟,为什么要告诉你?”
游老则摸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没几分钟电话通了。
路无归听到电话里传出一个不算年轻的声音,似乎是半夜被吵醒的还带着点困倦:“是老哥啊,那两个孩子没事了吧?”
游老的声音一缓,说:“劳你挂心,这两个孩子救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孩子年轻,有时候难免分不清轻重,你也别太责怪她们。你家清微是个有本事出息的,哪像我那不成器的孙子,成天操不完的心。哎,前几天老周跟我说那小子最近不太妥当让他尽量少出门,这倒好,半夜三更都还不归家。”
“刚才我从黄泉路拐出来的时候在城隍路路口遇到原原了,见他有点不太妥当。这孩子是个福大命大的,逢凶化吉,小唐替他挡了一劫,不过我看他似乎还是不太好,没敢让他乱走,就把他拉到我的车上来了。我家出了这两个孩子的事,不方便留他在我那过夜,只好给你打个电话。”
“这熊玩意儿!我马上过去!老哥,感谢的话我就不多了,谢了谢了。”
“说什么谢!要不是你家老三帮忙,我们也没这么快找到清微的车查到她的行踪。”
路无归听到他们的对话,忽然想起一句话“孩子总操不完的心。”再看这催着她下阴井的游老头也没觉得那么不顺眼了。觉得游老头也蛮可怜的,摊上一个连阴井都敢下的孙女,一大把岁数还得大半夜的到处求人去救人。
她这么想着,又朝游清微看去,见到游清微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出神发呆。
游老头的家好像住得挺远,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在一个大门很气派的小区前门口停下。那小区门口还停着一辆车,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正靠在车门上抽烟,看到她们的车停在旁边赶紧把烟掐了,把后座车门打开。
车上下来了一个气色不错、有几分气派的老头。
路无归看了一下他的面相,他的面相不算太好也不算差,但他的子孙官很好,属于那种典型的后福相。
那老头下了车,游老头也下了车。
小唐打开后备箱,把秦原领到了那老头的身边。
路无归见到刚才还很精神的秦原见到这老头就跟见到猫的老鼠似的,蔫了,连头都不敢抬。
游老头和秦老头聊了几句,又给了一道符给秦原,就又上了车。
小唐把车子开进很气派的大门后,又往前开了一段,开进了一幢带院子的三层小楼前。
车子到门口的时候,路无归就看到这家人大门口一左一右各种了一株长势非常茂盛的垂柳。
柳树聚阴,一般很少有人把垂柳种在门前,但有时候布风水局,为求阴阳平衡,也有种门前柳的。在门前种柳树的分作两种,一种是什么都不懂的,一种就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其实,有些在常人看来很不好的东西,运用得好了还是有大用的。就像那口阴井,看着大凶,极有可能形成野山坳那种方圆多少里内无人烟的局面,但如果利用得当,布置成风水局的话,它的后势是很足的,能旺很多年。如果有能够镇得住它的阴气和煞气的东西,用它布置出一个旺财宫的风水局是很好的,正财、偏财都会很旺。她对风水懂得不多,只会看个大概,望个气还行,怎么布、怎么解就不懂了。
就像游老头的这宅子,她只能看出是走的个阴阳平衡藏风纳水的风水布置,具体的她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车子进了院门后停在了院子里,一大堆人从房子里涌了出来。
路无归一眼看到了晓笙姐姐,顿时心情大好,她推开车门开心地喊:“晓笙姐姐。”她想挥胳膊打招呼,结果双手又酸又痛,抬都抬不起来。她笑着看着晓笙姐姐一路飞奔到她的跟前,满脸紧张地看着她,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庄晓笙问:“怎么弄成这样?怎么这么憔悴?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路无归说:“游清微打我嘴巴。”她说完就看到晓笙姐姐呆了下,然后又盯着她看了看。
庄晓笙问:“那你别的地方受伤了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路无归一听就知道庄晓笙不懂,这事也不好解释啊,万一晓笙姐姐骂她在黄泉井底下还渡气给别人,骂她笨怎么办?可是,那时候她如果不渡气给游清微,游清微会死的,她的大房子和烧掉的那些符都白烧了。她摇了摇头,就干脆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