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天亮消停了,路无归没睡多久,就听到警车的警笛声一路响进了她家的院子,又听到有人大声嚷派出所的人和120的车还有法医都来了,还来了好多看热闹的人。
吵吵嚷嚷的,路无归实在没法睡,只好从床上爬起来。她迈出房门就看到她家院子比赶集还热闹,围了好多人,甚至还有人从好远的地方赶过来看热闹。
她从他们的议论声中知道她家屋后的粪坑昨晚淹死了一个人,刚捞上来。她估计那人就是昨晚说要去用大粪泼她爷爷就没了动静的人。
老财的老婆死在院子里,是被掐住脖子掐死的;老财的儿子被抬上救护车拉走了。老财家还有一个亲戚趴在院门口昏迷不醒,跟老财的儿子一起被拉走了。还有好几个老财家的亲戚被吓得魂不守舍的,他们的家人赶过来,又是哭又是骂,还有人说要去请阴阳先生,又有人说要去请应大爷。
警察拉了线,勘察现场,还有警察在挨个问庄富庆、庄富庆的老婆、庄晓笙和昨晚在场的老财家的那些亲戚的话。
路无归也被警察叫了过去,结果旁边有他们村的人在喊:“她就是个傻子!”
警察把路无归叫到旁边的屋子里问话,问她:“你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
路无归点头,说:“知道。”
“你把你知道的事跟我说说。”
路无归说:“野山坳有黄皮子,一直被我爷爷镇压着不能进村,我爷爷死后他们就来找我麻烦……”她还没说完,那警察“啪”地一声把记笔录的本子合上。
路无归说:“是真的有黄皮子,昨晚还打死了好几只。”
那警察说:“野生动物在缺少食物的情况下是有可能进村子里寻找食物和跟人发生冲突的。还有,昨晚这情况叫群体性癔症,不叫闹鬼。”那警察出去,又把这说词跟围观的村民说了一通,走的时候还把老财两口子、死在粪坑里那人的尸体一起拖走了。
警察、法医他们都走了,看热闹的人吵吵嚷嚷的还没散。有不少人看热闹看得连午饭都不回去吃,围着老财家魂不守舍的那几个人出主意,有人让他们送精神病医院说是吓出精神病了,又有人说是吓掉魂了,要招魂,还有人说要请道士,又说哪哪哪的道士灵,又有人说要请仙娘婆,知道哪哪哪有仙娘婆。
他们看热闹不嫌饿,路无归饿啊。
她在庄富庆的老婆给她送来午饭后就趴在破了顶的正堂的八仙桌上大口地扒饭吃。
院子里看热闹的人看到她吃饭,又在说她:“真是个傻的,家里死了这么多人还吃得下饭。”
路无归心说:“死的又不是我家的人。”
她吃完饭把碗给了庄富庆的老婆就回去睡补觉去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庄晓笙来了,挤到她旁边和她一起睡。她嫌庄晓笙像火炉,翻身滚到最里面离得庄晓笙远远的缩成一团睡。
她俩睡到下午四点多,庄富庆的老婆还给她送饭,才把她俩叫起来。
路无归听到庄富庆的老婆说老财家的亲戚到处找阴阳先生给那几个吓掉魂的人招魂,结果那些阴阳先仙、仙娘婆什么的一听是在保安观出的事都不去,到现在一个人阴阳先生都没请过去,一大家子亲朋好友都带着人求到应大爷那里去了。又说听老财家的亲戚说老财的儿子醒了,但是已经傻掉了,老财的妈哭得哭天抢地的……
路无归的房间破了一个大洞,不能再住人,庄富庆的老婆就把许道公的床换了床单被褥,让路无归路进了许道公的屋子里。
经过老财家的人这么一闹,这保安观闹鬼的传闻不仅在柳平村传开了,镇上都传得沸沸扬扬。许道公的丧事特冷清,连庄富庆家的亲戚都不上门来了,就只有路无归早晚三柱香地供着。
许道公出殡那天,庄富庆许诺给自家抬棺材的亲戚每人包了一个八百块的大红包,又有应阴阳给每人画了一道平安符,庄富庆家的亲戚这才肯来把许道公抬上山,入土埋了。
庄富庆家的那些亲戚没一个人敢去路无归家吃饭,根据习俗,抬了人上山还得吃顿饭再回,庄富庆请他们去镇上的饭馆吃了一顿。
庄晓笙又到镇上的超市买了两箱好烟,给帮忙抬人上山的这些叔伯堂兄弟每人一条中华,又是一通敬酒,感谢他们的帮衬。
那些叔伯堂兄弟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看到姓庄的被欺负了去的!
路无归终于能吃肉了,盯着肉吃得头都不抬。
吃过午饭,路无归被庄晓笙拉去理发店把那一周没洗都快成面条的头发洗了,然后就回家收拾行李。明天还得赶清早六点半的客车去省会搭乘晚上九点的飞机。
路无归的家里穷啊,最值钱的就是床和柜子了,拉到镇上白送都不会有人要,能收拾的也就是庄晓笙给她买的几身衣服和许道公留给她的那点东西。
庄晓笙给路无归收拾东西都不用行李箱,一个旅行袋就装好了。她给路无归收拾好行李后,告诉路无归:“我明天早上六点来接你。”
路无归想了想,背着她装符纸法器的背包去了庄富庆家。她镇了一道雷符在庄富庆的家里,把八卦境挂在了庄富庆家的大门上,又拿了三张去应阴阳的家里找到应阴阳。
她把三张雷符交给应阴阳,说:“庄富庆帮我打死过黄皮子,我不知道黄皮子会不会报复他。这雷符不会用的人拿着没用,我知道你能用,要是黄皮子报复庄富庆,你帮我用雷符砸它。”
应阴阳深深地看了眼路无归,半晌才点了点头。他说:“雷符霸道,等闲慎用。”
路无归把墨斗拿出来,推到应阴阳的面前,说:“这个,没墨了,我也不太懂得拿它封棺什么的,送给你。”
应阴阳又叹了声:“败家子!”说:“搁下吧,我拿来传给徒弟。”
路无归就当没听到应阴阳说她是败家子,低头把包的拉链拉好、扣好锁扣,背着包就走了。
应阴阳的徒弟从旁边的屋子钻出来,看看路无归踏着夕阳的背影,又朝应阴阳看去,咧嘴笑了下,喊:“师傅,这墨斗……”
应阴阳叹了句:“说她傻,其实她心里都明白。”他的下巴朝那墨斗上一点,说:“你收下吧,回头多去庄富庆家看看,有什么不妥当的就给料理一下。”
路无归从庄阴阳那回去,顺路到庄富庆家吃了晚饭,这才满怀欺待的心情回了自己家,早早地上床睡觉。
等二天,鸡刚叫,天还没亮她就起了床,刷牙洗脸过后就打着手电筒跑去庄富庆家找庄晓笙。
她到的时候,庄富庆的老婆已经起床做饭了,庄晓笙和庄富庆都起床了。
庄晓笙见到她就问了句:“你的旅行袋呢?”
路无归才发现自己太开心,只想着早点和晓笙姐姐碰头去大城市,居然把给行李袋给落下了。她又跑回去拿。
路无归在庄富庆家吃过早饭,庄富庆用他家的农用三轮车把他们送到镇上的车站,搭上往省会去的汽车。她长这么大还没坐过汽车呢,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坐的还是庄富庆的三轮车,坐在车上可开心了,这里摸摸那里看看,隔着玻璃窗又看到庄富庆的老婆在抹泪,庄富庆站在那眼巴巴地看着她俩直挥手。
庄富庆的老婆又喊:“晓笙啊,照顾好二丫。要是带不了她,你就送回来。你可看紧了她啊,大城市人多地方又大,二丫要是走丢了不好找。”
庄富庆瞪眼,忙说:“呸呸呸,乌鸦嘴,不知道说点吉利的!”又对路无归说:“二丫,还记得我和你晓笙姐姐的电话号码吗?再背一遍给我听听。”
路无归很无语地背了一遍电话号码,说:“我不是傻的。”
庄富庆又说:“是是是,二丫聪明着呢。”
路无归觉得庄富庆就是把她当成傻的,不过看在就要去大城市还要坐飞机的份上,她就不跟庄富庆计较了。
车子开动后,庄晓笙就把她按在座位上让她坐好,不准乱动,不准把头和手伸出车窗,只准隔着车玻璃往外看,又不让她站起来左顾右盼。
坐在后面的一个大婶问:“你这妹妹是个傻的吧?”
路无归一脸黑线地回头问:“我的脑门子上写着我是傻子吗?”
那大婶笑:“看起来像,你看这么大个人,跟我那七八岁的小儿子差不多。”
庄晓笙轻轻地拍了拍路无归的手,轻声说:“不用搭理他们。”
路无归压低声音在庄晓笙的耳边悄声问:“晓笙姐姐,我绷着一点、不显得那么兴奋和好奇,他们就不会把我当成傻子了?”
庄晓笙说:“你第一次出远门,当然好奇和兴奋,过了这股劲儿就好了,不用绷着,开心就好。”
路无归坐了四个小时的汽车才到长途汽车站。她下了车,到汽车的行李箱把行李提出来,晓笙姐姐把她的旅行袋放在行李箱上,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拉着她的手,领着她到车站外,拦了辆的士。
她和晓笙姐姐让了车,就听到晓笙姐姐对司机说了句:“去机场。”她觉得晓笙姐姐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帅。她不想被当成傻子,就不再左顾右盼,安安静静地隔着车窗玻璃看着外面那些高楼大厦。她发现自己亲眼看到的和在庄富庆家的电视上看到的不一样,眼里看到的楼更高、更密,路也好干净好宽敞。
到机场后,晓笙姐姐先带着她去把行李箱和旅行袋办了寄存,就留了她装法器和符纸的背包和晓笙姐姐的挎包随身带着,就带着她去吃了一种叫披萨的大饼,一个跟盘子一样的大饼撑得她的肚子都圆了。吃完披萨,晓笙姐姐又带她去买手机,然后又去特产店买了好多特产,说是要拿去送同事和朋友的。她看着馋,晓笙姐姐又买了好几袋肉牛干、糖放进她的背包让她留着慢慢吃,把她高兴坏了。
买好特产后,晓笙姐姐又带她回到机场,在机场找了间咖啡厅点了两杯咖啡和糕点,坐在那边吃东西边教她怎么用手机,告诉她找不到路的时候怎么用导航,有什么不懂的怎么在网上查。
她和晓笙姐姐上了飞机,她隔着飞机的窗户朝外看,当飞机飞往空中的时候,她看到城市中那璀璨的灯光连成片,看得失神许久,突然觉得很伤感,又不知道自己在伤感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