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姐姐回到评委席,景姐姐递过去湿纸巾。
“今天状态没练习的时候好。”景姐姐很奇怪,“又没吃饱啊?”
赵姐姐还没说话,师弟师妹们急了。
这状态,还不是最佳的状态你想干啥?
“我感觉今天来不是参加比赛的,是来被吊打的。”强小辉对着镜头露出无奈笑脸,“你说我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把脸凑上来,被宋师姐打一顿,再被赵天后打一顿?”
导播笑道:“说明欠打啊。”
“那是很欠打。”强小辉很认真地解析,“一首表达个人的乱七八糟的心思的歌曲,能唱到这种地步,我在国内没见过,在国外没见过,这说明,我们的一线的歌唱家,是有能力,有可能带着我们华语乐坛往上冲的,有些人居心叵测,有些人见识太小,整天在那说什么华语乐坛无人,这其心可诛!”
这人的三观从来都没歪过。
但是论据的表叔很欠打。
女导播怒问:“什么叫乱七八糟的心思?爱情怎么就乱七八糟了?”
强小辉奇道:“很让人苦恼,那不是乱七八糟的是什么?”
女导播瞠目结舌。
“快看点评,”强小辉的老婆拉了一下老公,“不是,也不是点评,这没法点评了。”
那要能点评就怪了。
赵姐姐本身就是梅花奖得主,对戏曲的理解,对戏腔的掌握,说实话,那是高出谭姐姐一筹的,她的版本,美声、通俗、流行、民族的歌声表达,和戏腔完美融合,甚至评委都没立刻听出来歌声里的几种区别,不是区别不明显,而是歌声已经让所有人没心思去管那些区别了。
金永智第一个抄起话筒,道:“我没什么要点评的,我就两个字,漂亮!”
不点评怎么行呢?
所以,戴老师立即要求:“这样吧,请节目组多给几分钟时间,小赵再唱一首。”
赵姐姐指了指前头那位:“这还有一位呢。”
“我可以把机会让出来啊。”景姐姐道,“训练《青藏高原》的时候,令小师弟没少把我俩拉起来骂,我觉着短板差不多,优势都差不多,你唱我唱没区别。”
“别!”赵姐姐立即拒绝,“我才不找打。”
呃,啥意思?
“小景的《青藏高原》比我要自然的多,就好像她是唱《月亮之上》的卓雅小丫头,我就是唱那什么《月球之歌》的那谁,那什么组合,差距太明显了。”赵姐姐不含糊地点评,“用网上的话说就是我们俩的技能加点不一样,虽然都是加满点的,但她在比较纯粹的高音技能上,有一个技能比我能多加一两点。”
高音唱法,明白了。
不过,确定你们之间有那么大差距?
“我最擅长的,小景不如我,她最擅长的,我的确不如她。”赵姐姐擦擦脸,回头把湿纸巾扔后头桌子上。
现场观众乐了。
“你当小师弟的还敢不帮大师姐收着纸巾?”花骨朵挑衅,“不怕挨打啊?”
可关荫表情很严肃。
这家伙由在琢磨啥?
“小关有话要说?”金忆笑道,“你是词曲作者,又重新编曲过,我们没发现的,你应该发现了吧?”
关荫几次欲言又止。
秋雨老师点头:“那看来,又要喷人了。”
啊?
“我本来真不想说,但是不说几句又憋得慌。”关荫忍了又忍,最后决定不忍,拿起话筒就说,“这首歌当然没什么问题,如果一定要说有问题,那也是别人很难模仿,但是可以重新编曲,这首歌可以不是这么一个版本,可以是多个版本,应该说,各版本都会有自己的特色。”
“那你要说什么?”袁宿奇道,“这不都挺好吗?”
“是啊,表现是很好,可问题就出在表现好上。”关荫道,“宋姐唱的好,我师姐唱的好,然后呢?然后就是一群人‘哎呀好听’‘不错不错’,然后呢?我就不信三十亿的人,就找不出几位几十位跟她们三个较量较量的人才,但现实情况是,的确还没出现,至少在十年内还没有能跟她们三个打一场势均力敌的擂台赛的女歌手,尤其是年轻女歌手,这是她们三个的骄傲和光荣,也是帝国歌坛的悲哀,放眼望去,除了三个天后撑场面,其他人呢?”
评委们没打断,这家伙头铁,动不动就喷人,可人家喷的都是大问题,有道理的喷,甚至是大家想喷而不敢喷的问题,那为什么要不让人家喷?
“我很清楚,现在就已经有一些音乐公司又在组织人手,又要模仿《怨苍天变了心》,又要打造‘史上最华丽戏腔’之类,这不是什么好事。”关荫干脆放下话筒,双手比划,“我们民族的瑰宝,至少有这么大一块,现在我们只开发了亿万分之一,剩下的待开发的呢?不开发,我们的音乐人根本不开发,大家只看着谁火了,谁带起一个潮流了,于是一拥而上,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通俗,甚至最粗俗的解读,把已经开发出来的那部分彻底开采完,我们用了五千年时光积累的瑰宝,在这种野蛮开发状态下,在短短一年半年乃至一个月时间内开采完毕,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蹭上热度,管你什么破坏不破坏,管你观众会不会因为听多了所以厌烦所以把那块瑰宝彻底扔掉,反正钱只要赚到手,当王八蛋他们也在所不惜。”
二贵老师赞同:“是这么一个情况。”
“这是华语影坛和歌坛的糟糕透顶的一种习惯,自己不想着从民族精神里寻找力量,从人民群众中间寻找素材,只要谁敢把一种题材的东西带起来,大家就一拥而上,甚至于胡编乱造强行解释某种精神,某个事物的歌曲,电影电视剧,乃至于书籍,那都成了良心了,这是什么良心?去他娘的,可是观众一对比抄袭的,一对比甚至原样不动照搬的,还觉着这些王八蛋真的很良心,这怎么了得?!”关荫道,“这些问题,是王八蛋的责任,是社会的责任,甚至能说是监管者的责任,但也是我们在做的这些人的责任,甚至一大部分是我们这些人的问题,”关荫总结,“与其看到她们三个一枝独秀,我更喜欢看到万秀竞香,甚至哪怕出现差一些,但实力并没有和她们三个相隔着全宇宙的黑洞那么远的年轻歌手,那都是很不错的现状。”
所以,这是教育的问题?
“现在的各大艺术院校,我不知道都是怎么想的,不想着培养学生德智体美,不想着培养学生一专多能,甚至不想着培养学生当个人,光想着怎么让学生火起来,为了让学生火,学校已经开始不择手段。”关荫怒批,“取消各种基础课程,学生于是不知道历史是怎么回事,不知道语言表达能力是怎么回事,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再让学生养成一种王八蛋自信,这种自信是这样:‘你是艺术家,你是学艺术的,你跟一般群众完全不同,你要跟他们划清界限’。这不是王八蛋理论么?群众才是一切艺术的根源,你把学生跟群众隔绝开来,你让学生怎么充实自己?教做人的课本被请出课堂,最好的学习来源被你这些王八蛋学校隔绝在学生之外,学生能怎么办?只能顺着王八蛋路线,也成为一群王八蛋,这些王八蛋,一心只想着豪门,只想着挣钱,只想着挥金如土纸醉金迷,他们能顾得上什么艺术不艺术吗?”
关荫大胆怒叱:“说粗俗点,现在的一些女演员,女歌手,心里想的第一件事不是专业,不是工作,更不是所谓的艺术,而是投资商的床,最可恨的是一批以艺术家自居,但又找不出出路的废物,这帮废物会想,反正世道如此,我又如之奈何??索性,我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你什么导演的床,投资人的房,我不要,但我也不想着扛起点什么东西。”
二贵老师立即问:“你判断这是什么出了情况?”
“教育,只有教育先出了问题,王八蛋想法才会大行其道。”关荫道,“而其中最根本的,就是把基础课程请出课堂,把自己脱离出群众的队伍,因为这种阉割了最根本的精神,只教授学生一些皮毛之术的学校,是只能教出丧家之犬的学校,它们教不出人才,人才必然要是个人,可现在这些,是人吗?甚至于他们认为,世上不该有反抗的人,但凡觉着反抗的人会显得他们有多可鄙可恶,那还算有点人性,很有这么一批人,他们认为,世道混乱,你想澄清寰宇的,那就天生该杀,这么一帮王八蛋,又拖了教育回归本身的后腿,反过来,学艺术的现在反而成了名人,成了举手投足就能影响一批人的人,群众一看王八蛋明星的表现,哦,这个世道已经这样了,于是更加剧王八蛋风气的横行。所以,我认为出问题的源头,就是这些学校。”
金忆就没敢说话。
她就是提倡把思想道德教育课本请出课堂的人。
可她也明白,惹事精盯上的事情那肯定办不成。
但是你确定能从那些书里学到东西?
“要不然你以为我上哪学那点东西去?”关荫道,“现在的学生,身体既不吃苦,不在修行的路上,心灵又停留在一张床那么大点的地方上,身体和灵魂都不动,文化界要有活力才怪,而作为某种程度上也是教书育人的老师,如果我们连自己的学生都不好好教,不往正确道路上引导,你盼着谁来解救你,解救文化界,解救这么一批人呢?这就跟落水的人遇到一只船不上,遇到两只船不上,非要等老天爷把你拉回岸上一样,老天爷都派救星来了,你自己不抓住,谁能替你出主意?”
袁宿深以为然。
“这些话,也只有你敢说了。”袁宿道,“修身齐家,现在很多人的道德水准已经下降到连修身都不愿意的地步,更别说齐家,那就更不能盼着这些人带动什么社会风气了。”
不过,这问题不好解决啊。
“什么不好解决,都不想着去解决,那怎么解决?”关荫怒批,“说到底,现在的文人,艺人,大都是没骨头的,没骨头的人,你指望能做出什么好事?”
这是准备开大继续骂了。
不过,你这也太容易得罪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