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纪元1687年5月11日凌晨。
波勒王国,汉沙。
一场大雨驱散了连日的闷热,也为干旱的田野带来了生机,却冲散不了笼罩在民众心里的阴霾。霄禁虽已解除了差不多一个月,城里的秩序表面上早已恢复正常,可是各种猜疑和谣言却屡尽不止。尽管王国方面将维持了一个星期的霄禁解释追查潜入皇宫刺杀陛下的刺客,4月15日晚上,大街上的激战、索门第尔教堂的大火、满城飞舞的蝙蝠,以及被破坏得面目前非的皇宫前院,都归结于王**对于刺客的收网行动;可是一些有识之士也看出王室方面似乎有所隐瞒,真相可能不像官方公布的那么简单。
汉沙城内人心惶惶。出于对未来的担忧,一些权贵已经搬出王都。如果长久下去,自入主波勒王国以来希斯特王朝建立的根基就会被动摇。
不过乱局也有乱局的好处,王国方面可以更方便地出动秘密部队铲除中央教庭设在汉沙城内的据点,然后将所有教会场所的神职人员换成由王室培养的牧师和修女。现在,汉沙城内几乎所有的教堂、修道院,都直接或间接听命于王室,而不是千里之外的教皇;这为全面控制整个波勒王国的教会打下基础。
雨点拍打着窗户,淅淅沥沥,不时传来一声滚雷。都里斯王坐在御书房中,手中的鹅毛笔不断的转动。在这生死存亡的多事之秋,时间决定了这个王国是否有未来,都里斯必须争分夺秒地工作,不可以浪费任何一点时间。
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进来。”都里斯头也不抬,仍然注视着书桌上的文件。能进入御书房的人,都是经过亲卫队长萨可洛斯亲自把关,因此他也不必有任何顾虑。
一位侍女推门而进,她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盛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杯子:“陛下,你的咖啡。”
“嗯,放下。”都里斯仍然没有抬头。
长期通宵达旦的工作,再强壮的人也会有疲劳的时候,都里斯为了让自己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延长工作时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喝一大杯超浓的咖啡。
杯子已经放在书桌上了,但侍女并没有向往常那样离开御书房,而是站在一边旁观陛下工作。
太过投入于工作的都里斯毫无察觉。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位侍女像是终于忍不住了。她轻轻地绕到都里斯背后,伸出一对纤纤玉手,从国王的颈部环绕过去……
“刺客!”
回过神来的都里斯条件反射般扣住侍女的手,把它反扭过去。“啊!”侍女发出一声痛哼,整个人往都里斯俯了下去。都里斯反手一肘子削往侍女的脖子,但就在他转身的同时,正好处侍女四目相对,原本击向侍女颈部大动脉的左肘不由自主地停下。
“你……”都里斯用难以置信的眼光望着对方。
“你弄疼我了。”侍女幽怨地望着都里斯,以撒骄的语气说道。
都里斯不怒反笑,他放开了手,顺势挽住她的腰,从椅子上站起来。
在四目深情的对望中,互相倾注着热切的感情。
她,并不是一位普通的宫庭侍女,而是他阔别已久的妻子:凯瑟琳皇后。
正所谓“久别胜新婚”。心有灵犀的夫妻,无需太多的语言,只要眼神交流便已明白彼此。都里斯没有问,何凯瑟琳何时回来、为何他居然没有收到半点消息、为何萨可洛斯没有向他通报、为何凯瑟琳会穿着侍女的衣服……这些答案他早已猜到,那是凯瑟琳给他惊喜!
此时的都里斯,已经顾不得国王的体面,他只不过是一位许久未见妻子的普通丈夫而已。他把凯瑟琳抱了起来,往书橱旁边一排天鹅绒沙发走去。
“在这里吗?”凯瑟琳知道如饥似渴的丈夫想要什么,她抬头张望一下书房,有些尴尬。某种事情只能在卧室里面做,在其他的场合,即使只有夫妻二人也难免不太合适。
可是都里斯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他随手从书橱里捡起一件硬物往大门的门栓掷过去,只听到“啵”的一声,御书房从里面被反锁了。可即使他不反锁御书房,也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因为在目送着皇后进入书房之后,萨可洛斯很识相地命令亲卫队把警戒线放远30米。
御书房里紧张的办公气氛一扫而空,上演着春桃无边的一幕,忘我的呻唠声和喘息声,占据着御书房每个角落,放在书桌上的咖啡,也由于房间的轻微震动而摇摆着,不时有少量咖啡液滴溅出来。久别重逢的夫妻,用男人和女人最原始身体语言,向对方倾述着自己的爱意,卖力地用自己的爱情之火将对方点燃,然后融为一个整体……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滴声,把从书房里发出的大部分声音掩盖了。清晨天濛濛亮时,这场大雨才停下,而书房里的翻云覆雨也终告一段落。
筋疲力尽的俩夫妻,肌肤互相贴着,仅盖着一件长袍外套,拥抱着躺在拥挤、狭窄的沙发上。激烈的感情释放结束之后,他们的头脑算是暂时冷静下来,开始说一些正经的话题。
“听萨可洛斯说,王都被吸血鬼攻击,你还因此受了伤。”凯瑟琳关怀地问道。
虽然从刚才“勇猛”如昔的表现来看,凯瑟琳知道都里斯的伤早已痊愈,根本没必要值得担心;但身为妻子而言,只要听到丈夫受伤,担忧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都里斯轻柔地握紧妻子的手,传达自己的体温,“那是七罪之塔事件的后遗症,苏菲娅和她的同伴做得挺不错。”
“咦!公主她回来过?”
“是的。但她被吸血鬼带走了。”
“什么?”凯瑟琳一个愕然,她不由担忧起那位冒冒失失、但心地善良的前朝公主。
“不过你没必要着急。她的同伴已经赶去鲜血山脉了。等这件事解决之后,吸血鬼一族就算不能成为我们的盟友,至少也不会是敌人。”
看着丈夫那泰然自若的表情,凯瑟琳大概猜到一些端倪。
“难道说,这肯定是你安排好的计划的一部分。”凯瑟琳有些嗔意地“责备”道。
“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罢了。先不说这个,”都里斯话锋一转,“话说回来,恩索归依城的事情辛苦你了。”国王疼爱地轻抚着妻子的香肩,若非人手不足,他绝不会让自己的皇后去做这种的危险潜伏任务。
从丈夫的爱抚中,凯瑟琳读懂到他的悔疚,她嫣然一笑,道:“别忘了,我可是间谍出身的哦。不敢说我做得十全十美,至少在那座城市中互相争斗的各股势力,没有人发现‘百合夫人’的真正身份。恩索归依城的城主三少爷,多伦·瓦诺克虽然是一个草包,但他却依靠着中央教庭的秘密扶植,做了许多超越他能力范围的事情,弑父杀兄、夺了城主之位,但他不甘心成为傀儡。多伦想摆脱中央教庭的操控,他利用教庭提供的资金,暗中招兵买马,吸纳了不少亡命之徒。以为这样就可以跟控制他的中央教庭间谍抗衡。”
“不自量力。”虽然没有真正见过面,但都里斯已经作出最中肯的评价。
“没错。教庭的间谍也认为这个草包不足为患,所以便假装不知,继续为多伦提供资助,对他暗中招兵买马的事情听之任之,另一方面却暗中将自己的势力插入到多伦招揽的那群乌合之众里面。”
“理所当然,如果换了我也会这么做。”
“但他们双方明争暗斗,却给了我可乘之机。所以我才能顺利地将我的人嵌入到双方的势力之中,然后在多伦和教庭间谍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城主府地底开掘地道。”
“你做得非常好。”
“不,”凯瑟琳摇了摇头道,“其实我本可以提前几个月完成任务的,只不过……”
“除了多伦、教庭和你之外,还第四股势力也加入了这场角逐。”都里斯大概猜到了发生什么事。
“的确如此。就在我把地道挖掘到一半的时候,失踪了大半年的瓦诺克家族二子:孟菲克·瓦诺克,秘密返回恩索归依,他联络旧部和对多伦极为不满的市民组成联盟,打算发动革命,推翻多伦的统治。幸好与他结盟的总商会会长梅诺威尔是我的人,我才能在起义发动的一天之前及时制止了孟菲克的行动。”
都里斯略略思考,道:“嗯,这个孟菲克我听说过,当初多伦杀害父亲和兄长时,就是把所有罪名嫁祸到他的二哥,也就是孟菲克身上。”
“正是如此。孟菲克的突然出现,的确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老实说,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我们在挖掘地道,但我不能容许任何对计划有所影响的变数存在。教庭的间谍明知多伦想造反,却不把窗纸捅破,是因为这个花花公子作为城主瓦诺克家族的唯一血脉,暂时有利用价值,要是这时再冒出另一个继承人的话,事情可就复杂了。”
“你是担心孟菲克的革命成功之后,教庭的间谍会抛弃多伦,转而扶植孟菲克?”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完全抹杀这种可能。据我所知,孟菲克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年轻,而不是像多伦一样的废物。我没有把握能像对多伦那么轻松地把我的人浸透到孟菲克的部下之中。若孟菲克成为了城主,在他眼皮底下挖掘地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
“所以你就把那个孟菲克除掉了?”
“不。我没有除掉他。虽然对于任务的成败这一点来说,我应该把这个意外因素清除才对,但我并没有这么做。我以‘百合夫人’的身份亲自现身与孟菲克见面,说服了他把起义的日期押后。”
“亲身见面?这个孟菲克一定有其特别之处,才会让一向谨慎的你甘冒这么大的风险。”
“是的。这个孟菲克·瓦诺克不简单。据我的打听到的情报,他极有可能是苏菲娅公主的其中一名同伴。当初孟菲克之所以失踪,就是与苏菲娅以及她的同伴一起去了地底世界。”
“苏菲娅?又是她。”
“那位苏菲娅公主和她身边的同伴,是一个极为重视情义的群体,我不希望因为我贪图一时的方便,而留下将来你和她交恶的祸根。”
“谢谢你,亲爱的。”都里斯由衷地感谢道。看到妻子能为自己考虑得如此周详,都里斯深感欣慰。
对于现在的波勒王国来说,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他都里斯和苏菲娅都有共同的宿敌:中央教庭。这也是他和苏菲娅能够联手的原因。若他和苏菲娅对立起来,得益的只会是中央教庭--这正是都里斯以退为进,用退还王位的诺言,诱使苏菲娅彻底放弃复国和报仇的原因。
政治就是这么肮脏,往往在当权者的一念之间,就决定了无数人的生死。
“现在城主府地下的通道已经完成了。多伦、教庭间谍、孟菲克,该如何处置他们?我可是无法替你这位一国之君做决定的哦。”凯瑟琳调皮地捏一下都里斯的耳垂。
“你离开之前,孟菲克现在发动起义了吗?”
“没有。虽然这段时间他等的很不耐烦,但我总有办法稳住他。”
“很好。你就让孟菲克放开手去干吧。等他把他的弟弟从城主的宝座上赶下来之后,我会亲自前往恩索归依城,操办为他策封城主大典。”
“什么?”凯瑟琳诧异地望着丈夫,“你亲自去?”
“刚才不是你说过吗?朕乃一国之君。策封城主之事自然要亲力亲为。”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小小的恩索归依城,除了占据一些交通便利的优势外,看不出有任何重要性,为何你会对那个小地方如此重视。”
都里斯没有立即回答,他轻轻地在凯瑟琳脸上亲了一口,才以缓慢但稍显严肃的语气说:“首先,为夫要向你道歉。凯瑟琳,我们成妻差不多十年了,而我却一直没有将关于我身世的一个重大秘密告诉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