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孬闭上眼睛,又进入了醒着的梦乡,独自得意去了,而且,更加得意。连一个大包袱砸在牛三贵头上、怀里,他都一无所知。
牛三贵和胡老孬一个德行,睁开眼,先看车把式,再看胡老孬,也是扯开一条缝,伸着手指往里扒着看,也是面红耳赤、无地自容的神态,也在自己脸上干了一巴掌。
这俩混蛋都跟做了贼似的,又高兴又甜蜜,车行如风也感觉不出来。
那齐路生接了十几里路程,只顾着看路上背着东西的行人,瞅不着,就往更远处瞅,怎么也想不到二人会坐着驴车回来。有驴车从眼前过,但是,被齐路生活生生无视。车这东西,跟齐路生和胡老孬牛三贵三个都无关,因为那地方骑马进去还可以,想把车赶进去,痴心妄想。
接人的和坐车的就这么擦肩而过,又走了十来里,两个包裹落在二人中间,才把两个醒着的梦中人惊醒,一起睁眼,都看见对方怀里抱着一个包裹,也都看到了四条腿中间的俩包裹,一起各自伸手按住一个,一起看那个哼着小曲儿、一直没有朝后看的车把式,又同时对视一眼。
牛三贵:“孬叔,这有点儿奇怪!”
胡老孬:“三儿,是不是神仙给的?”
牛三贵:“那还用问?这俩是给谁的?咱俩的老婆一人俩?”
胡老孬:“不会,那就不会分两回了。三儿,这咱可不敢贪,回去让女人看,说不定,又有人娶了老婆了。”
牛三贵一拍大腿:“我知道了!路生娶了一个,咱俩来到时候,还没有起来呢,这个不要脸的!”
胡老孬:“拉倒吧,你要脸?你要脸别娶人家漂亮女人,本来我老孬一个好帮工,叫你拐跑了,饱汉不知道饿汉饥!”
牛三贵:“孬叔,这还不是你起的歪头?藏人家门膀上,人家扔出一个女人,你抱住就跑,这么为老不尊,那么大岁数了,也不怕后生晚辈耻笑。你在厨房里干的那点事儿,我和路生都是亲眼所见,以后,再也不要在我俩面前充大头了。我俩都是跟孬叔学的,以后,就比一比谁的孩子先叫爹吧!”
驴车不停也没有慢下来,胡老孬牛三贵都紧紧抱住、按住包裹,生怕掉下来,也没有注意到车子根本进不到里面,更过不了野猪滩。等车子停在聚义厅台阶下,两个才忽然惊醒过来。
牛三贵:“到这里了?怎么回事?”
胡老孬朝后看,一条路爬出山外,两条车辙爬在路面上。
胡老孬朝牛三贵说了句“你看着东西,我回去看看”,跳下车就往外跑,顺路下了野猪滩,再往外看,路爬在地上,有土的地方,就有车辙。
“神仙呀!神仙!”
胡老孬跪在路上,满脸泪珠,又哭又喊。
牛三贵也跳下车,跪着磕头,大叫:“老婆,出来磕头,神仙爷爷帮咱们修路了!”
跑出来一大群,戚芳华带着菱花和翠娘,一起奔出来,跪下,磕头。叫花子们都在旁边瞎晃荡,见人家跪下磕头,自己不敢不跪,至少,手里的钱是神仙给的,不由得不信。
胡老孬哭着回来,先不管车子和车把式,去把老婆兰香叫出来,跪在路上磕头。这一对当然更激动,他俩是最早得到最大好处的,挣得也最多。
车卸完了,叫花子们各自漫散,大多数都去围观修武令和他的四个女人了。胡老孬牛三贵和几个女人,都在牛三贵的新房子里翻看几个包裹。戚芳华认得自己的衣服,兰香、菱花、翠娘自然也各自认得,四个女人把俩男士赶出来,要换衣服。两个一出门,一个拍屁股,一个打脸,大叫:“坏了!”
牛三贵:“孬叔,我年轻,你咋也这么不小心,让车把式走了?咱们还差人家二十大钱呢!”
胡老孬:“我都喜欢傻了,谁记得这些事?他怎么就不吭一声,走了呢?钱不要了?”
四个女人开门,并排而立,两个叫花子更傻了:这哪里是自己的老婆,她们全都仙女儿一样,高贵、华贵、娇贵、金贵、主贵!
跟她们比起来,自己,就是一坨屎!
胡老孬跪下了,大哭:“香儿,是你吗?你不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