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龙德施泰特与希特勒相互应和,很快就定下了前线装甲部队暂停前进的决策,方彦暗自叹了口气,心中不禁泛起了几分遗憾与感慨之情。
这两人一个被自身职业经历的层次所限,一个又过度沉浸于自己编制的未来世界格局,其对北线联军从海上逃跑的行动既没有相应的概念,又缺乏足够的关心。如果今天不是自己在场,这条将造成严重后果的命令几乎必定会被下达了,届时英国本土就将多出余万经过良好训练的守军,这必定会大大增加今后德国登陆英伦的阻碍。
“……现在敌人唯一的希望就只有从海上撤退。但在我军两个集团军群的强大攻势下,敌人最多只能坚持~天就会崩溃,要想在这么短时间内撤出足够多的部队,根本是不现实的事情。此外,陆航和海军也不会坐视英法船舰在英吉利海峡以东任意航行。”说到这里,龙德施泰特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随即将目光从希特勒转到了后面的方彦身上,开口道:“布罗姆将军,您是海军的精英,我想知道海军应该能在很大程度上阻止敌人的跨海撤离吧?”
面对龙德施泰特二人的注视,方彦微微笑了笑,然后平静而坚决的摇头道:“倘若联军撤退到了海边,那么至少会有万人从我们的包围圈中脱险。”
在面前之人惊异的眼神中,方彦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那个公包,一张张英国东南部港口的航拍照片很快在龙德施泰特二人眼前呈现,在桌面上以时间轴排成了有序的画面。方彦瞟了一眼旁边神情平静的希特勒,然后出言道:“这是最近三天里,多佛尔、朴茨茅斯、伯青顿等英国港口的航拍图像。通过对比可以看到,三天来这些港口内的船舶数量正在飞速增加,而出现这种状况只可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英国人准备动用他们所有的船只,来拯救出身陷重围的远征军团。”
“等等,为什么我完全没有收到过这些情报?”龙德施泰特震愕不已,看向照片及方彦的目光中充满了犹疑和难以置信。
方彦耸耸肩,道:“您是a集团军群司令官,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陆地战场。而只有我这个海军出身的人员,才会习惯性的把目光转到海峡之上。此外,陆航的单发飞机由于航程所限,根本没有条件从德国本土机场飞到英国去侦察,但海航舰载轰炸机在携带副油箱时,却能获得千米的超远航程,它们客串侦察机进行远程拍摄自然不在话下。”
方彦没有给龙德施泰特过多的思考时间,直接便将自己为英国人制定的撤退方案全盘道了出来。他指出,希望依靠航空兵和海军舰艇阻止英国船只行动是根本做不到的,因为对方完全可以在夜间进行人员运送;而摧毁码头也不能阻止联军逃入大海,英国人可以用数以百计的小舟舢板进行中转,把被困人员从浅滩接到深水区的大船上面。更重要的是,德国航空兵已经无法再保证对海滩战区的制空权,即便对方在白天撤退,德军也缺乏有效的打击手段。
与历史位面戈林的夸夸其谈不同,方彦在论述这些观点时,也提供了大量准确而严谨的数据分析报告。譬如一条英国舢板能载多少人,平均多久能往来一趟,英国总共能动员出多少这些小船,又有多少军舰能在多佛尔海峡以东区域实施警戒……
而在制空权的夺取上,方彦也清晰给出了德军各主要机场与海峡的距离,并将德国航空兵的有效作战时间进行了详细计算。方彦知道,龙德施泰特对这些涉及到海空军的东西只是一知半解,想反对也没有多少底气;他列出这么多数据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说服此刻仍旧默不做声的希特勒改变决定。
根据自己十几年与希特勒的接触,以及历史上施佩尔的成功经验,方彦知道这个德国独裁者最喜欢卖弄他对繁琐数据的记忆力,经常能把那些从宏观层面把控局势的将军们抢白的满嘴黄连。而破解之法也十分简单,那就是用更繁琐的数据去对付他。历史上施佩尔这么干十次有九次灵验。
此番,为了让希特勒认识到放跑英国远征军的严重性,方彦几乎把自己对敦刻尔克大撤退所知晓的细节全部融入了数据报告中:如果不封闭海滩,逃跑的敌人就将至少以十万计!
当方彦将所有细节都和盘托出后,龙德施泰特的神色已经从惊愕彻底变成了呆愣。作为一名陆军指挥官,他完全想不到一支背靠大海的败军竟然还能玩出这么多花样,而偏偏这名青年所说的又是那么无懈可击,令人无法不点头认同。当年达达尼尔海峡一役,英国人的撤退效率便已震惊世界,现在撤退的地方就在英国的家门口,他们还不得使出全身解数把远征军接回国?
一想到这道可能造成十几万敌军逃出生天的命令,险些就要由于自己的疏忽而下达,龙德施泰特心里就充满了自责和后怕。相比之下,过度使用装甲军团就像是长跑比赛的最后半圈冲刺,根本算不得什么了——如果为了节省体力以便赛后嗨皮,却反倒让冠军从自己手中溜走,那才是愚蠢至极的表现!
看到面前青年始终平静的容颜,龙德施泰特眼中渐渐涌出感激之情。虽然他今天表现出的绝对不是一个下属该有的安分勤勉,而是充满了自行其是与越俎代庖,但他却的的确确唤醒了自己,让自己避免了一次极有可能会抱憾终生的决定。
过了片刻,希特勒脸上终于露出几分锐利的神采,缓缓开口道:“我必须承认,约纳斯,你在这件事情上的深入探究,的确推翻了我的许多原有判断。但是,除了军事因素之外,我还有其它的层面需要考虑。总之今天你提及的这一切,我都会慎重考虑,最终的结果必定不会让你的心血白费。”
方彦闻言眉头微蹙,很快从希特勒的话语中品味出了他没有讲明的要素。通过自己的示警,希特勒已经意识到了他对英国远征军逃亡速度的预估纰漏,但这并未改变希特勒想要给英国递出橄榄枝的既定意图,他仍然打算给英国人一个台阶下,以便以一个对德国相对最有利的局面结束欧洲战争。或许唯一的差别,就是希特勒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留给远征军那么长的逃亡时间,先前英军可能还有希望全身而退,现在则最多只会有~万人返回英伦。
然而这却完全不是方彦想要得到的结果。方彦深知除非打到山穷水尽,否则已经被丘吉尔煽动得用倔强代替了的理性的英国民众是不会考虑投降的;虽然德英两国总有一天要结束当前的战争状态,但显然不是现在。希特勒用常理去揣度推断丘吉尔和萨克逊民族,最终只能是递出的橄榄枝被对方劈手打落!
“我的元首,我知道您心里在考虑什么。只是以我看来,您完全不需要以这种方式来达成意图。”感觉到希特勒有明显的拒绝态度,方彦心里一急,只得把最后的底牌也翻了出来。相比于放跑英国远征军造成的严重损失,自己今天表现得过于高调所可能引发的后果,在方彦的心里已经全然不值一提。
“大国之间的和平基本上都可分为两类典型。一种是双方实力大体相当,爆发战争对彼此而言都是得不偿失,因此两国在相互尊重的前提下搁置争端,平等相处——世界大战前英法、英俄的罪恶协约就是如此。而另一种,就是双方实力出现碾压性的失衡,一方被迫接受所有的不平等条件。年前,德意志便在《凡尔赛和约》上饱受英法的压榨欺凌,那是整个民族最黑暗的一段时节。”
方彦星眸中光芒耀绽,话音里带上了几分金铁交击的肃杀意味:“因此,只要英国高层都是足够理性的人,那么即便是远征军覆没,挨了最沉重的一记耳光,也会立即跪下来向我们求饶。因为英国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再让德意志对其正眼相看,其最引以为傲的舰队被我们摧断了脊骨,唯一的陆军也将在比利时境内全军覆没。除了苟延残喘的皇家空军之外,英国再没有任何底牌能阻挡德意志前进的脚步。”
“而如果英国高层是一群疯子,那么我们的任何收力,都不会被他们领情,反而会被他们看作积蓄力量准备反攻的契机。”说到这里,方彦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诡秘笑容,接着道,“以英帝国能屹立世界巅峰年不倒的智慧来看,他们会在陆战失败后表现的理智还是疯狂,便几乎是毫无悬念了。倘若我们能抓住全部的远征军士兵,还能在谈判桌上获得一块巨大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