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阿斯东……名字听得似乎挺牛哄的，意为“最坚硬的石头”，但我看着这幢楼是咋看咋别扭。
这是一幢相当老旧的商务办公楼了，单层面积仅1000多平米，与旁边的高层大楼相较，就像是一个细长细长的瘦矮个子，又像是一连串被摞起来的孤零零的火柴盒，矗立在地势并不好的斜坡上，乳黄色的外墙应该是经历了数十年的历史，早就看不出本来的色调，显得脏脏的。
因为一楼租给了快餐店，所以要想上楼只能从坡下的后窄巷绕后进电梯间，四部电梯，两部处于常年检修中，已到了正常上班时间，兰博也无意与那些赶时间的年轻人们抢电梯。面试时间是9:30，只要找到了地方，接下来也就可以慢悠悠地喽。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兰博路上已经吃了两个热狗，但他还没吃饱，这些高热量高糖份的食物是兰博躯壳最喜欢的，属于原生体自带的肌肉记忆，所以兰博又坐进快餐店里，点了一份奶昔和两个大号牛肉堡大快朵颐，进行食物补充总比直接补充魂粒划算，而且食补也可以转化为魂粒，反正刚才坐地铁弄到了2000多马克，有的是钱！
在本体没有绝对介入必要的情况下，最好还是依靠分身自己的力量来完成。
餐厅里的4个员工外加1个领班，刚刚结束晨会，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种陋习就传播开来了，快餐店的还好一点，简短明快，五分钟搞定，但阿斯东大楼内的众多小公司就不一样了，不但要背要读要喊口号，还要唱歌跳舞，正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公司越小，作妖越多。
本来为了确保面试成功，其实是应该稍稍调查一下，位于27层的森宇商务公司具体如何，但用了新躯壳的c终归是恶魔，自然觉得手到擒来嘛，而我相当于再世为人，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自恃通过寻常面试进入一家小公司这种事根本就不算事。
为了和别人保持一致，兰博一边吃一边刷短视频，可惜手机太旧了，用起来卡卡的。哎，等上班了，得攒钱换一个新款的了，正在想着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是兰博母亲打来的，喋喋不休地交待了好一阵，“妈，我又不是小孩子啦，怎么可能会忘掉面试表呢？是啦，我知道人家不单要电子版的，纸质版的我也准备啦。好啦，妈不和你说啦，时间差不多到了，我要上楼去了。”
兰博的父母都是退养公民，还行吧，老虽然老了，但吃药看病便宜，虽说在颂帝国，孩子成年以后都要独立出去，自立门户养活自身，但不少家庭也还是挺爱护自己的孩子的，并没有那么的冷漠，偶尔一个电话，老太太也总是絮絮叨叨的。
但可惜公民身份不可以像贵族一样传承，所以兰博还是需要找份稳定工作，一来可以养活自己不必像阿哦一样啃老，二来也避免被社会局找到由头遣送矿区，先稳定下来嘛，再找机会去调查那位天外来客。
电脑包里的简历表上是这样写的。
姓名：兰博·玛兰德尔
性别：男（实际性别与自我认知性别一致）
年龄：41岁
毕业院校：维利市机械加工职业第十三中级专科学院
家庭状况：公民家庭，父母健在（已退养）；有婚史，已离异，无孩
工作经历：7443年～7457年供职于康果公司-精密仪器制造部（薪资2.4万马克\/月，因AI普及使用而失业）；7457年～7459年供职于奥黛医学美容公司-面部雕琢师（薪资1.5万马克\/月，在与新生代的审美竞争中落败）
看着这份简历，c也沉思了一下，他和我这本体魂粒的直觉一样，感觉起来，依谢尔伦的这些玩偶可不是凭空造出来的，而是直接“捕获”的活人躯壳，所以，所有社会关系都是现成的。可怜老父母哟，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早就死了，现在已经有人占了他们儿子的躯壳，利用他们儿子的脑子记忆作为伪装继续生活，做着不可告人的事。
说实在的，这家快餐是真不好吃，比起瑞德曼市少数族裔社区的炸鸡餐厅差远了，不过人家根本不愁生意，毕竟这幢破办公楼上面的几千号人，如果有一成人选择随便打发一顿，也就够他们忙的了。
差不多了，该上楼了。看看手机上的时间，9:00差两分，提前半小时到达，也充分的表示尊重面试官不是？
兰博再次用魂粒整理了一下口腔卫生，顺着楼后的坡下窄巷拐进电梯间，两个公司小头目模样的男人也走在了兰博的身后，他们都是工作时间下楼来吃早餐的，他们匆匆越过兰博，一边走一边聊着公司里的烦心事：“……我本来报的是6分利，中间还我的个人的2分，可是外联部的那个杂碎，居然给公司报了5分利，好嘛，简直就是打脸，那狗杂种吃下1分利，还卖了个好给公司……”
“这破公司我也有些待够了，要不，投投简历？”
“千万不要，工作难找极了，现在不想被送矿区，就只能去雷神教那些骗子那边报到了，或者，只能沦为犯罪份子！哎，老子可不想去那种肮脏的地方，还是找机会吃点回扣是正事，不然家都养不了啦……再说了，现在公司里的电脑、wIFI都装了监控软件，只要在公司里，无论是用办公电脑发，还是用手机发，都会被抓包，走，再说了，走毛线走，我就是恨公司，我也要干到他倒闭，让我成为公司的送葬人不好么！”
两人一路聊着超越了兰博，走进电梯间，又骂了好几句，原来又坏了另外一架电梯，现在只剩下一部在运行了。
兰博懒得听他们站在电梯间抽烟等电梯的闲聊，便走侧面的步梯上去了。
昏暗的步梯楼道里，声控灯被脚步声震亮，每个转角都有散乱丢在地上的烟头，这时候还太早，还没有人出来楼道中抽烟。一层层地走上去，每一层都能听到各式各样的声音，多数还在漫长的晨会进行中，不时能听到众口一起喊叫的某些口号，偶尔也能听到音乐的声音，每一层都很拥挤，兰博上了20层，都没有见到由一家公司占据的单个楼层，多数都是4、5家公司合用一层办公。
各式各样的小公司都有，代理办事公司、代理缴税公司、打着擦边球的骗术销售公司、网红工作室、刷网络数据的小网络公司、外卖员管理外包分公司、装饰性宝石公司、批发零售饰品的小公司、药物代理公司、私人按摩室、棋术会员制公司、小影片制作工坊、山寨化妆品公司、典籍研究会所、AI小程序开发……正规的，不正规的，擦边的，不擦边的，大公司的跨区分部，应有尽有。
兰博还能听到一个崩溃员工的控诉：“……这就是幢贼楼！充斥着骗子和色情犯的垃圾收容所！我诅咒你们所有人都去死！”
那年轻的男人在下面一层冲出了楼道，往下面狂奔了，兰博伸了伸手，却又缩了回来，这里不是电车那种流动量很大的环境，如果想要帮助或是挽救，就有些太明显了。哎，也只能算了……
27楼“灵魂乐队包装公司”，缩在左侧的角落里，前台没有人，兰博往里走了几步，这才看到一个正在饮水机前接水的中年女性，她满脸疲惫，看到兰博进来，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挂钟：“来面试的？太早了点吧。”
公司内部就200来平米，分隔成了七个部分，环境看起来就像这女人的脸，未抹匀的粉底遮不住衰老的痕迹。
兰博点点头：“约的九点半，我来早了些。”
“坐吧，你先等我一下。”她从茶水间端来一杯还有点温度的咖啡，然后自己进了一间小办公室关起门来。
兰博坐在勉强算是会客室的非隔间墙边，抬头看四面墙上挂着的照片，上面有不少知名乐队和工作人员的合影，能看到那个女人的胸牌上就是灵魂乐队包装公司的LoGo，似乎，这家公司还有些曾经辉煌过的往昔呢。
但照片里的女人并不是刚刚见到的这个。
照片里的女人更老一些，有些教授一般的气质。
这个公司招聘的职位是公司外联推广综合助理，薪水给得很低，每月2000马克，不提供食宿，一周工作六天，但好在不限年纪性别和从业经验，按目前的情悦，兰博怎么也得来试试。
那中年女人关着门在忙着弄一本包装策划书，是从晚天就加班到现在了，AI弄的无法令人满意，方案死板老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要用高版本的AI，需要的包月费用远比人工更贵，所以最好的方式还是AI初稿，人工修改。
“桔子姐！桔子姐！”一个打扮得很有些风尘味的，像个女公关模样的，穿着超短裙肉色长袜的年轻瘦女人风风火火地走进来，瞄了一眼坐着的兰博，“咦，生面孔嘛，见桔子姐了没？”
兰博指了指里间，这具躯壳从来就不擅于社交，c只要不主动干涉，任凭躯壳惯性，连话都很少说。
那中年女人在里间说：“嘟嘟来了？我再忙一会儿，你自己招呼自己吧！”
年轻的风尘女是自来熟，重新热了咖啡，嚼着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三明治，便开始和兰博攀谈起来，一边自顾自地说话，一边用那种上钟时挑剔客人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兰博，眼神中毫不掩盖的不屑与因无聊不得不与之交流的无奈感。就像兰博是个没给够服务费但她又没生意不得不接待客人的那种无奈，眼神中不时在说：哎，闲着也是闲着。
桔子姐一忙就忙到了10:28，而那个叫嘟嘟的女人，嘴巴一刻不闲，不是吃喝完就要嚼零食，要不就要和人聊天打发时间，时不时地还要掏出响个不停的手机回消息，就像是那种一闲下来就会发慌的人。
c对这个女人完全没有兴趣，在还没有斩断意识弦时，就已经和4个陪游女、狐族女南茜和司机拉芙琳一路走来，再加上与荷都的分身考古女有过一段少年时期的回忆沉渣泛起，对女性已算是颇有研究，何况这躯壳本身又是已婚又离异的人士，再也不会有那种青涩男性的害羞感，于是，也就大略地窥视了解了一下这个嘟嘟。
直觉并没有错，这个女人就是那种类型的女人，谈业务的时候都会被带上，然后在对方的经纪人、导演需要的时候，就陪着睡一下，促进一下感情，加大生意的成功率。
这嘟嘟很年轻，也就20岁左右吧，脸孔都还没长开呢，稚气被浓妆掩盖了。
恶魔与凡人，就不仅仅是阶层的隔绝了，而是物种进化的隔绝，就像拉芙琳，如果不改造到与恶魔差不多的级别，实在是不相衬。
这么大的身份差距，能有兴趣才真是有鬼了。
不过，通过魂粒的窥探，也算是大致了解了一下这家小公司的运作方式：所谓的专业包装实际就是个屁，不是说包装没有用，专业的相关资深经验没有用，而是如今这个时代，专业只是最为末端的东西了。一个新乐队、新组合要想顺利出道，打响名头，形象气质再优秀，也敌不过资本的力量，而魂乐包这家公司赚的钱，实际上还是资源的钱，靠以前积累到的一些人脉关系，为资本和听话懂事的乐队牵线搭桥，做的是演艺行当的掮客生意。
嘟嘟是气质形象都还够不上级别，所以她的明星梦注定难以实现，但仍然怀揣着梦想，想着多与那些业内人士“沾沾边”，说不定会有机会上位呢？
桔子姐终于弄完方案，匆匆校对了一遍之后按了彩印，机器唰唰地出着纸张时，才叫兰博来到隔壁房间，刚刚要进行自我介绍，哔的一声，机器故障了。
“我来解决吧。”兰博自告奋勇修彩印装订一体机，这公司里头，估计也就是这台机器比较值钱了。兰博的躯壳和身份，本来就是相当精通这一块内容的，现在来面试一个几乎毫不相干的职位，也是相当无奈的，不过，好在这位桔子姐不像一般公司那种，并不是真的招人，而是拿着招聘广告来做公司的比较便宜的广告效应，拿着面试者数量来刷KpI，否则的话，兰博扭头就走了。
熟练地用钥匙扣拆开机器，校正了走纸仓位，抠掉滚轮上的打滑杂质，又掰正了送纸齿轮，再顺手把装钉线校准了一下，然后在电脑上用命令行发送了简化的自纠错命令，重启，唰唰唰唰……机器开始了重新运作，而且比之前的速度还要快了两倍。“您不用担心，这机器的原始设置是压制了速度，而且还制订了计划报废张数，我已经取消掉了，现在可以全功率工作，而且寿命比原有的设置延长了三倍。”
桔子姐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机器都装订好方案文稿了，这才反应过来：“啊，那就不用面试了，不过，有个情况，还是要和您说一下，今天的这单生意很关键，如果能谈成，我们能保证这个月的薪金可以按时发放，不然的话，还需要拖一拖，您看，如果是这样，您还能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