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晚依然寒意十足,巨涌关新设立的四家粥厂,不分昼夜都是浓烟滚滚,一锅又一锅的热粥正在不停的熬煮。
有了二十万大军的驻扎,又有了保命的粮食,让巨涌关里惶惶不可终日的百姓总算是安下心来。只要等到雪化净后,就可以开始春耕了,百姓们也算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整个巨涌关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是巡守密集,岗警森严。四处可见一队一队的士兵举着长枪盾牌在街上巡查着。一些想要借乱抢劫商铺,奸淫良家妇女的波皮无赖,一旦被这些巡查的士兵撞见,即刻拿下就地正法。
乱世用重典,这一番重拳打压下,再加上衙门口悬挂的一串的泼皮尸首,让原本混乱的社会次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萧瑟的长街上,终于有百姓开始走动了。一些侥幸逃过洗劫的商人也打开了铺门,开始战战兢兢的做起了生意。
夜色渐渐深沉,长街上的行人已经绝迹,商铺也关上了大门。漆黑而宁静的长街上忽然出现了几个匆忙鬼祟的人影,他们敲响了其中一家盐铺的大门。
铺子里传出一个警惕的声音:“谁呀!这么晚了,要买盐明天请早。”
来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掌柜的,家里刚绑了一头猪。就等买了你的盐,好回去杀猪。”
“买了我的盐,再到隔壁铁匠那去买把杀猪刀吧!”
“我们杀猪是祖传的手艺,从不用铁刀,只用木刀。”
铺面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温暖的橘色灯光撒了出来。一个身穿皮裘,头戴皮帽的矮胖汉子。提着灯笼开了半扇门。他堵在门口警惕的扫了来人几眼,傲慢的道:“你家的木刀能杀猪?我可是头一回听说。”
来人压低了声音道:“掌柜的,我家的木刀可是来自长安城,比你这里的铁刀都好使。”
掌柜的眼睛一亮,收起了傲慢,打开了大门,笑眯眯的道:“那我还真要见识一下。诸位请进。”来人立刻闪身进了大门。
掌柜的小心探头往外扫了几眼。只见到一条漆黑的长街,还有在街面上打着旋的枯叶。他微微一笑,立刻随手紧紧关上了大门。
掌柜的领着来人径直进了暗室。请他们落座后,他才传动着手指上硕大的金戒指,小心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来人身上都披着厚厚的斗篷,大大的风帽几乎遮住了他们大半张脸。再加上掌柜的把灯笼留在了暗室外。所以屋里都是黑咕隆咚的一片,谁也别想看清身边人的相貌。
来人中为首的那个。特意压低了嗓音,说道:“掌柜的叫我一声木恩即可,他们两个是我的兄弟,一个叫木魁。一个叫木智。”
掌柜的心中一惊,他隐隐知道,只有木老先生的亲信。才能得木字姓。像他这样几乎边缘化的小喽喽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姓木的出现。没想到今天一来居然就是三个,那也意味着这刚刚平静下来的巨涌关。即将会有大事发生。
果然,木恩淡淡的开口了:“木老先生好不容易才搅乱了巨涌关的局势,咱们怎么能让这里又平静下来?”
掌柜的,陪着小心问道:“您的意思是?”
“一个字‘乱’。”木恩不客气的道:“而且是越乱越好。”
“这......”掌柜的面上露出一丝为难。他是个生意人,上了木老先生这艘巨轮,也只是一心求财而已。如今他钱已经赚够了,自然就会开始惜命。
木智见他面露难色,便冷冷一笑,威胁道:“掌柜的,这三年,你靠着明里卖官盐,暗里和契丹人勾结买卖私盐,走私铁器的勾当,应该是赚了不少身家。可是只要木老先生一句话,你的万贯家财都会化为乌有,你包括你的妻子,侍妾,一个宝贝儿子,三个嫁出去的女儿都会生不如死,你信不信?”
掌柜的脸上肥肉一颤,大颗的汗珠立刻滚了下来。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诸位请息怒,小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误木老先生的大事。今后小的一定以诸位马首是瞻,你说什么,小的就做什么。”
木恩满意的笑了,他慢条斯理道:“别的不急,先把和你身份一样的其他人一起叫过来,咱们商议商议!”
“是。”掌柜的哭丧脸答道。
......
“什么,你怀疑咱们大军中有契丹人的奸细?”
明老侯爷虽然上了年纪,却依然身着衣甲,肋下佩剑,看上去英姿勃发不减当年。只是听了郭承嗣禀报的消息后,他一双花白的浓眉便紧紧纠结在了一起。
他背着双手,在昏暗而简陋的营房里来回踱着步。寻思片刻后,忽然问道:“承嗣,你可有怀疑的对象?”
郭承嗣坦然道:“本来有一个,是押粮大军中的一名随行军医。只是下官才对他产生怀疑,他就因为独自进山采药,而丧生狼嘴。尸体还面目全非,残破不堪。”
“死了,还死的面目全非。”明老侯爷抚着下颌的胡须,意味深长的道:“那可真是太巧了。”
郭承嗣沉声道:“能让整整一队看守俘虏的士兵瞬间悄无声息的丧命,下官怀疑,这奸细绝对不止一人。只是他们掩饰的太好了,下官暂时还没有头绪。”
明老侯爷浑浊的老眼中顿时精光四射,他轻抚着胡须,慢慢的道:“他们勾结契丹人想要一把火烧了救命的粮草,只怕就是想要让巨涌关所有的将士,还有百姓陷入混乱。虽然在阴差阳错下他们的奸计没有得逞,只怕也不会就此安分下来。他们一定还会再打那批粮食的主意。承嗣,你确定那些奸细不知道你已经产生了怀疑?”
郭承嗣想了想,道:“下官只与荣都尉商量过此事。去寻找赵一鸣时。也是打着找他看病的幌子。估计那些躲在暗处的奸细,应该还不知道下官已经产生了怀疑。”
“荣都尉那里......”
郭承嗣一拱手道:“荣都尉与下官一起长大,即没有别的亲人,也从没有来过巨涌关,他的清白下官绝对信得过。”
“那就好。”明老侯爷微微一笑,狡猾道:“来,咱们爷俩就来好好商议一番。联手破了此局......”
郭承嗣靠近明老侯爷。两人压低了声音商议起来。此刻已经是深夜,更夫的梆子声敲打的有气无力,伴随着遥远的一两声狗吠。梆子声越行越远。
这是一个平静又平常的夜晚,和以往无数个夜晚一样,寒风呼啸,落叶飘飘。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郭承嗣与明老侯爷暗暗商量对策时。仅仅隔着一条长街,好几个步履匆匆的神秘人。也偷偷进入了盐铺。而因为他们的汇集,刚刚才获得新生的巨涌关百姓,恐怕又要重新面临不可预测的灾难。
此刻,钟紫苑正躺在苍凉的草原上。枕着双手仰望着头顶的夜空。她发现草原的天空与平时看到的天空真的有很大的不同。它是如此的清澈,那一颗颗繁复的星子就像被水洗过,格外的璀璨动人。就连那原本深沉的黑幕。也如在上好的浓稠墨汁中划了几道深蓝色的颜料,晕出深深浅浅的层次。极美。
可惜她欣赏美景的心情,已经被马车内传出的异声给破坏的一干二净。男人黯哑的低喘,女人刻意娇媚的呻-吟,还有马车规律的起伏,足可以让外面的人知道他们在干些什么勾当。
钟紫苑心中虽然暗暗感到恶心,却不敢远离。因为格美的那个侍女,已经被那些粗野的契丹人给强行拉走了。隔着老远还可以听见那些契丹人粗鲁猥琐的哄笑,还有那个可怜女孩惊恐的小声尖叫。
钟紫苑浑身一颤,又下意识的沾了一手泥抹在自己脸上。她的脸上已经被敷上了一层泥壳,黏糊糊的非常难受。她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又紧紧贴着马车不敢离开一步,就是怕会遭到如此恐怖的对待。身边到处都是如野兽般的契丹男人,她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里的动静早已停了下来,她也渐渐有了睡意,于是慢慢闭上了眼眸。一阵脚步声传来,这脚步声有点轻也有点乱。钟紫苑一惊,迅速的醒了过来。一双粗糙的大手已经紧紧的捂住了她的口鼻还有眼睛,同时还有几双手制住了她的双手双脚,一起用力,居然想要将她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抬走。
钟紫苑吓得连心脏都漏跳了一拍,此刻她眼不能视,手脚不能动,一种绝望的情绪开始将她淹没。她下意识的张开了唇,也不知是谁的一小节手指落入她的嘴里。她心一横,狠狠的咬了下去。就听“咔嚓”一声轻响,接着就是男人痛极的闷叫,下一刻她被人给丢在了地上。
钟紫苑立刻一咕噜爬了起来,面前站在三个高大的契丹男人。一个捧着自己的手指在痛苦的低喘,另外两个恶狠狠的瞪着她,铜铃般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的幽亮。
钟紫苑咬牙切齿的咒骂道:“混蛋,居然趁老娘睡着的时候下手。”说话间她觉得嘴里有一块异物,“噗”的一声吐了出来,才发现居然是一小块带着皮的肉。
那个被她咬掉了一块肉的契丹男人怒了,“唰”的一下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弯刀的寒光映在钟紫苑的眼眸上,让她瞳孔一缩。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忽然放开了嗓门尖叫道:“死犟驴子,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要骂你八辈祖宗了。”
她的声音尖厉刺耳,在这辽阔的草原里传出了老远,估计就算是地下的死人都会被她给叫醒了。果然,车厢门“啪”的一下被打开了,耶律帖烈披着外袍紧蹙着眉头走下了马车,格美也揉着眼睛迷糊的跟着他一起走了过来。
钟紫苑眼睛一亮,她从未觉得格美是如此的可爱过。她立刻奔过去,扯着格美的衣袖,小声哀求道:“夫人,救救我!”
格美皱皱眉,道:“怎么了?”
钟紫苑抬手指着那三个*熏心的契丹男人,没好气的道:“他们趁我睡着了,欲行不轨。”
那二个没受伤的契丹人看见耶律贴烈目露寒光,眼神不由一缩,悄悄的退了回去。只有那个被咬掉了一块肉的契丹人却不依不饶的瞪着钟紫苑,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了好大一通话。
钟紫苑见耶律贴烈面色严肃的回了他一段话后,无奈的扫了自己一眼。她心下奇怪,就悄悄的向格美询问。格美好心的帮她翻译道:“那位勇士正在向可汗求亲,他想迎娶你。”
“什么,他想要娶我?凭什么?”钟紫苑惊怒的几乎跳了起来。她可以断定,这个契丹男人一定是没安好心。
格美白了她一眼,道:“他是可汗身边的勇士,你是可汗的奴婢,刚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看就挺好。”
钟紫苑一窒,她刚刚才觉得格美可爱,怎么转眼就有一种想把她给活活掐死的冲动。她果断的丢开格美,盯着耶律贴烈严肃的警告道:“你没有权利决定我的婚事。”
耶律帖烈沉吟片刻后,无奈的道:“他是我最英勇的部下,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千里奔波营救与我,他的要求我不可能拒绝。”
钟紫苑慢慢眯起了眼眸,她冷冷的反问道:“你真的想要让他娶我?”她一直觉得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把自己虏来,一定是因为自己对他来说有利用价值。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头犟驴子为了笼络人心,居然真的想要把自己轻飘飘的丢给他的部下。
耶律帖烈眼角抽了抽,因为他的出身不高,所以就算有木老先生的支持当上了可汗,可真正全身心拥戴他的部下并不多。而眼前这名部下不但在家族中有话语权,对耶律贴烈也是绝对的忠心耿耿。这样的人是他想尽办法都要笼络的对象。
或许耶律帖烈对钟紫苑怀有一点绮丽的心思,可是孰轻孰重他还是分的一清二楚。所以在面对钟紫苑的质问时,他奇异的沉默了。
钟紫苑心凉了半截,她连连冷笑道:“我可是属黑寡妇的,你这个部下若是想娶我,只怕会性命不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