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朝歌眼中的神采渐渐冷冽如冰。8他放开她的手,冷冷道:“这么说,李天逍并没有死?”
“是啊。”殷寐笑得漫不经心,“他福大命大,而且身边还有一等一忠心的淑妃华云罗。是她助了李天逍稳住阵脚,不然依我之计如今的李天逍早就是一具尸体了。你我如今也不会是这种狼狈情形。”
凤朝歌眸色越发阴沉。
殷寐见他一声不吭,柔柔依上,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幽幽道:“凤将军,像她那样的女人值得凤将军倾心吗?她可是满心都是李天逍呢!”
“滚!——”凤朝歌猛地一推,将她重重推在地上棼。
殷寐不提防跌在地上痛哼一声,再看时凤朝歌已从床上撑起。他伤重体虚,只这简单动作就脸色煞白,满脸冷汗涔涔。
他眸色如晦,冷笑:“你又是我什么人?!值不值得哪容得你来说三道四?你滚!”
殷寐跌坐在地上,羞恼交加,怒道:“凤朝歌,你简直不知好歹!……硅”
凤朝歌撑起身体,摇摇晃晃起身,头也不回地道:“今日你救我一命,我就记下了。等你有本事杀了李天逍再来与我谈别的!告辞了!”
他说完提了断剑,踉踉跄跄消失在了门外。
殷寐气得咬牙咯咯作响,半晌眼中流露深深的怨毒:“好你个凤朝歌!好你个华云罗!……”
……
云罗回到了宫中便发起了高热。因她在孕中不能用药,只能由着太医开一些保胎药外加驱寒汤剂。她的伤寒并不重,可是因在孕中显得分外难受。
她整日躺在榻上,昏昏沉沉不知昼夜。沉香大急,日夜与凝香守在榻前为她翻身擦汗,喂水喂汤只盼着她能熬过这一关。
李天逍也放下繁重国事陪在她身边。
云罗时常迷迷糊糊醒来,一翻身就能碰到他的衣角。她浑身燥热却不敢納风,汗水湿哒哒糊在身上异常难受。李天逍见她如此痛苦于是每每抱了她在怀中,只盼着这样能让她舒服一点。
他时常一抱就是一两个时辰,手臂酸麻了都不愿放下。
云罗醒来见状心中酸楚,一双明眸通红看着他,沙哑道:“皇上不要对臣妾这么好……”
李天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拨开她面颊旁的湿发,道:“朕如果不对你好,还有谁会对你好呢?在玉林草场行营中你救了朕一命,朕现在不过是略尽所能让你好受点。”
云罗一听,心中一恸不知该怎么回答。
“睡吧。等明日就好了。”李天逍安慰道,伸手轻拍她的后背犹如在安慰稚子。
云罗抵挡不住身体的虚弱,昏昏沉沉在他怀中又睡着了。
可是云罗如此病了两三日还不见好转,到了第四天病势急转直下,来势汹汹。她时常昏睡几个时辰都不见醒来,脉搏忽快忽慢,极其不稳。太医们一个个束手无策,沉香熬红了眼亦是无可奈何。
有太医委婉向劝道:“皇上,淑妃娘娘原本就体虚不宜有孕,如今着了风寒,体内寒气与热气交加。如果是在平日开几贴药就能好,可是如今有孕,微臣们都不敢用药怕药效猛厉伤了腹中的皇嗣。要是淑妃娘娘再这样下去,恐怕母子两人都有危险……”
李天逍心急如焚,问道:“那怎么办?”
太医急忙跪下道:“皇上饶了微臣不死。8微臣才敢说。”
“快说!朕饶你不死!”李天逍道。
太医跪着颤颤巍巍道:“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就是堕掉腹中的胎儿,胎儿一落,娘娘身体中郁结的寒气与热气就能一起落下,高烧就能退,到时候再慢慢调养,也能养好身子再孕皇嗣……”
李天逍听得“堕掉腹中的胎儿”这一句时已是脸色黑得如铁锅一样,听到最后再也忍不住一掌拍在桌上,怒道:“混账!都说的是什么话!”
几位太医哭丧着脸,跪下不敢再说。
李天逍见他们如此,咬牙问道:“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几位太医沉重摇了摇头。
李天逍正要说话,屏风之隔的寝殿中传来“哗啦”一声巨响。他急忙匆匆进去,只见沉香扶着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云罗,正焦急地劝着她什么。
云罗脚步虚浮,扶着床边,她着了一件月牙白长袍,长长的墨发披散,面上惨白得如蜡纸一样,原本明澈的双目绝望无神。
她哀哀看着他,向他伸出手,声音嘶哑:“皇上,不要……不要拿掉我的孩子……”她说着跪在地上痛哭不止。
李天逍一僵,急忙将她一把抱起,连忙道:“不会,朕怎么会拿掉我们的孩子。都是一群庸医胡言乱语你不要放心里去!过两日一定好好的。”
云罗紧紧揪住他的长袖,泪落如雨,哽咽道:“我华云罗一身罪孽,不敢奢求皇天庇佑,……只盼……只盼我能生下这孩子……天逍,我对不起你。我早就是该死的人……可是你看在你我这两年夫妻情谊,你不要让他们夺走我的孩子……不要!千万不要!我要我的孩子!我要他!……”
李天逍从未见过她这样软弱,泪不住从她大大的眼中涌出,仿佛若是夺走了她的孩子,她这一生的期望就彻底毁灭。
他一把将她紧紧搂住,目光通红,道:“什么对不起?是朕对不起你。是朕辜负了父皇的期望。朕带着你一起去太庙求父皇谅解!对!朕带你去!只要父皇原谅了我们,孩子就一定会平安的!”
他说着仿佛想起了什么,眼中一亮,对内侍匆匆喝道:“快去准备!朕要去太庙!”
他说着拿起一件厚厚披风将她裹起,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在怀中匆匆向太庙而去。宫人大惊,从未见过帝王为了妃子惊动最神圣的太庙祖先。
夜半,太庙长长洪亮的钟声响彻了整个皇宫的上空,也响彻了整个晋京的上空。
云罗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年这一个夜晚。
李天逍抱着她,一步步飞快地走向巍峨肃穆的太庙。一路上,他目光焦灼如焚,寒气袭来,可是他的额头上却是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她看见墨蓝色的天际有大片大片的云被风撕扯着飞过,星辰明亮,仿佛是天上的神明的眼睛在看着他和她。
她周身滚烫,连眼泪滚落都觉得灼热无比。泪润湿了他的肩头,渐渐的晕染出一片水渍鲜明。她缩在他的怀中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和喘息声,心痛如绞。
太庙的路很长,有宫人想要劝他上了龙辇都被他咬牙拒绝。宫人战战兢兢,所有的人都不敢离开,紧紧跟在了帝妃身后。
一步步,终于到了太庙跟前。
沉重的殿门打开,他抱着她走了进去。宫人们纷纷伏地,眼前是整个晋国中最神圣的所在,除了他无人敢进去。
李天逍低头看着她,四目相对,他一双玄眸看定她,慢慢道:“云罗,我们一起去求父皇谅解。只要他原谅了我们,孩子就一定能够保住的!”
云罗忍不住落泪,哽咽道:“可是……我从不敬鬼神。神佛和先祖不会原谅我,更不会庇护我。”
李天逍轻笑,拂去她的眼泪,轻叹道:“没事。只要他们愿意庇护朕就好。朕把这福分分给你和孩子。”
云罗眼中的泪落得更凶了。
他不再多言,抱起她慢慢走入了太庙中,面对着那一副副威仪先祖先烈的画像缓缓跪下。太庙外钟声与沉郁的牛角声同时响起。
李天逍抱着云罗,一字一句道:“皇天在上,先祖在前。不孝子孙李天逍今日恳请先祖庇佑华氏。朕愿意折寿十年保得华氏母子均安……”
云罗已哭得不能自己。此情此景,她用什么来还?!
她想捂住他的唇却被他牢牢抱在怀中。终于他说完,松了一口气抱着她,轻笑道:“云罗,皇天和先祖还有各路神佛都听见了朕的祈求。他们一定会保佑你和我们的孩子的。”
云罗再也忍不住,紧紧抱着他,哭道:“我不要!我不要你折寿十年!天逍,我不值得你这样……”
“值得的!值得的。是朕不好让你一直都受委屈!父皇一定会原谅我们!他会知道你是朕最爱的女人,他会知道是你救了朕一命啊!这一命分个十年还你有什么不可!”他看着她泪眼轻声安慰。
云罗哭软在他怀中。长长的钟声仿佛是直达九天的信使,定要将帝王祈求传达天听。浓云被风吹散,星辰渐渐燃亮,仿佛神明的眼睛安静的,恒古地俯瞰着这一片大地,这芸芸众生……
天,渐渐亮了。
第一缕晨曦照亮太庙的金顶。李天逍慢慢睁开眼睛,那一缕晨曦照在晋先帝的画像上,那画像上的人仿佛终于露出笑靥,正看着眼前相拥的人。
他急忙伸手一探,不由眼中沁出泪水来。他一把抱起云罗,高兴道:“云罗,云罗,你好了!你真的不烧了!”
云罗哭了一个晚上,仿佛把这一生的凄苦都哭了出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得眼前清明。
她摸了摸自己,真的!果然不烫了!
“哈哈!朕的祈求父皇听见了!他原谅了我们了!”李天逍再也顾不得这是肃穆的太庙,一把抱起她哈哈大笑。
“云罗,你好了!你真的好了!”他热烈的笑容比艳阳还灿烂,那熠熠的笑眼比宝石还璀璨。
云罗恍恍惚惚笑了,又忍不住深深埋在了他的胸前肆意地哭了起来。
她好了!孩子保住了!……
……
淑妃华氏孕中病危,皇上连夜带至太庙祈求皇天先祖庇佑。先祖显灵,第二日,华氏云罗转危为安,母子均安。钦天监与太庙中的庙祝礼官们纷纷前来不厌巨细地记下这一神奇的事情。
凤栖宫中喜气洋洋,云罗靠在床榻上含笑由沉香喂下一碗粥。身旁坐着李天逍。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眉眼间是说不出的高兴。
“太好了,能吃下东西就没事了。”李天逍道。
云罗眼中泛红,鼻间一酸又想落泪。昨夜他抱着她跪了整整一个晚上,这份情意她一辈子都还不起。
沉香含笑识趣退下,把这天地留给两人。
帷帐之后,太医与宫人们都在高兴地说着什么,众人欢喜不禁,都在议论一奇迹。
床前,两人相视一眼,都不忍心打破这一刻的欢喜与安详。
“以后云罗要多多养好身体,其余的事就不要再操心了。朕要你给朕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李天逍道。
云罗轻抚已四个月隆起的小腹,鼻间泛酸,泪又落了下来。可是下一刻脸上一热,她惶然抬头,却是他拂去了她的泪痕。
“别哭了。哭坏了眼睛怎么好?而且你哭多了,孩子万一像了你爱哭鬼怎么办呢?”李天逍笑道。
云罗吸了吸鼻子,伏在他的肩头道:“好,臣妾不哭了。”
……
皇上连夜抱着病危的华云罗惊动太庙,长跪一夜祈福的事在第二人就传遍了宫中上下。人人都在惊奇议论。帝王对凤栖宫那一位的恩宠已是登峰造极,宠冠天下了!
太庙是什么地方?是皇帝与皇后在才能进入的地方。可是他却不顾那女子的侍妾身份抱着她长跪一夜,甚至有人偷偷传言,皇上宁可自己折寿十年都要保下华氏母子两人!
他爱她,已爱逾了性命!
“哗啦”一声,中宫的寝殿中不知是第几次传来这惊天动地的响声。宫女们跪在殿外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寝殿的地上一片狼藉,上好的唐三彩官窑都变成了一块块碎瓷片。皇后头发披散,脸色气得煞白。她看着一地的凌乱,不解气又搬起一个唐彩花瓶狠狠砸在地上。
“皇后娘娘息怒啊。”一声娇媚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愿皇后娘娘福寿永极!”
皇后对着外面呵呵冷笑了两声:“还福寿永极!本宫能活就已经是老天开眼了!你们都给本宫滚吧!滚去凤栖宫参见那个贱人!她才福福寿永极!千岁万岁呢!”
她说完狠狠将一人多高的花瓶踢倒,哗啦一声巨响,又是价值不菲的御用之物没了。
帷帐一撩,殷寐含笑走了进来。她看着一地狼藉,笑了笑道:“皇后娘娘砸这些古董做什么呢?若是不要赏给臣妾多好呢。臣妾还能拿着这些卖几个钱。”
皇后脸色铁青,冷笑一声:“连你也来消遣本宫。本宫知道自己失宠了,皇儿也被夺走了,如今宫中上上下下都不屑本宫了!可是本宫还没死呢!还是皇后!皇后你懂吗?一宫之主,母仪天下!!”殷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凉凉道:“皇后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行了。何必自贱了自己与那华云罗生气呢?”她眼底皆是冷意,一字一顿道:“在我看来,华云罗今日多得一分盛宠就是为她将来的坟墓上多加一块墓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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