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华等了两天,独苏才回来。
他黑着脸,格外愤怒生气,不提灵泽的去向,只骂灵泽是装傻。
“你能相信他是傻子?反正我是不信,太狡猾了!”
“小殊,不是我挑拨,你要小心,我怀疑他是装傻,他不想你成功,他想把你养废,好让你离不开他!”
殊华躺在软榻上,迎着朝阳惬意地吹着海风,表示赞同:“我也这样想。”
独苏特别高兴:“是吧,我是假阴险,他是真阴险!干了这么多坏事,还能牢牢地拴着你。”
“我记忆丢失许多,你可以说说他都干了些什么。”
殊华撑着下颌,琉璃般的双眸通透地看着独苏,俨然是要考验他是否诚实,“要说真话,不许撒谎。”
独苏心跳如鼓,觉得自己距离梦想又近了一步。
他绞尽脑汁地搜找灵泽对殊华干过的坏事:“他对你不好,自以为是,有话不说,故意冷落你,害你白白丢掉性命……”
“嗯哼~”殊华不明意味地轻笑一声,倒让独苏心肝俱颤——好像,她第一次之所以丢掉性命,是拜他所赐。
虽非所愿,但确实是怪他设计离间导致的悲剧。
独苏心如火焚,极力想要扭转局面。
“第一次是我不对!我认错!但是在虢国,是灵泽把你弄成现在这副惨样的!他要对此负全责!”
殊华鼓励地拍拍他的手:“第一次的事过去一千多年啦,算了。告诉我虢国的事就好。”
独苏反手握住她的手:“在虢国之时,我确实欺骗、囚禁了你,但我没有对你动过手!也永不会对你动手。
反倒是灵泽,这家伙看着对你痴情一片,甚至愿意为你净身入宫为奴。
但狠起来也是真狠,这么尖利的一把刀,眼都没眨一下,直接捅进你胸中!”
殊华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疼痛,剧烈的、撕裂的痛。
左肋仿佛被人硬生生破开一个大口子,所有的热气和热情都从那里散掉了。
绝望和冷交织在一起,痛到不能呼吸。
她知道独苏说的是真话,越是难过越冷静:“为什么?”
“他认为你是危害人间的妖魔……”
独苏看到殊华眼里的痛苦,有些许不忍,但还是硬着心肠,说出最残酷的话。
这是他最好的机会,若不把握住,再不会有。
“小殊,你要明白一件事。灵泽天生神体,他为维护三界正义和太平而生,所以他不能拥有私情。”
“他可以为你抛弃神的身份,却不能为你失去神的底线。”
“当他认为你成了妖魔,就会毫不犹豫地亲手杀掉你。这是事实,我没有任何夸张陷害,你自己应当明白。”
独苏颤抖着捧起殊华的脸,看到她的眼里去。
他的眸子暗黑如墨,宛若食人心魄的漩涡。
殊华看到了那个傍晚。
她看到自己站在高高的摘星楼上,翘首企盼灵泽的到来。
残阳如血,灵泽血透衣衫、艰难地维护着最后的尊严,一步步朝她走来。
他们双目相对,缠绵流连,定下同逃之约。
她看到万民欢呼,月上中天,篝火热烈,都在等她祈福、赐福。
她看到自己拉着灵泽,走在无人的山野间,虽惶恐却快活,充满对未来的渴望。
她看到自己喝下灵泽递来的花蜜水后晕厥过去,又看到灵泽拿出匕首,利落地切开她的左肋,不顾她的惨呼求饶,冷酷地掏出她的心。
还看到灵泽将她的心脏放在地上,掏出朱砂、符篆、桃木锥等物件,摆了一个诛邪的阵法。
她看到自己愤怒反击,燃尽所有生命力杀死灵泽。
又看到灵泽死而复生,将她的心焚毁祭天,一刀又一刀,把她的身体砍成碎片扔到四野八荒、极渊深处……
独苏轻声道:“他误信传言,以为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你成魔……后来发现全是误会,才会如此愧疚,极力想要补偿……”
“哈哈哈哈!”殊华大笑出声,“原来是这样!”
她笑得失态,惊动了月笼纱等人。
他们纷纷赶过来,不停追问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殊华止笑,用指尖用力擦去眼角的泪:“哎呀,听了一个大笑话,眼泪都笑出来了。”
她的情绪平复得很快,冷静到可怕。
月笼纱试图安抚她,却被避开,殊华冷眼看向独苏:“是谁给灵泽的传言?”
“不是我,否则叫我不得好死,永世不能转生!”
独苏举手发誓,很认真地道:“小殊,我想让你明白,我和灵泽不一样。哪怕你成为这世间最糟糕的,我也会陪着你一起沉沦一起疯。我永远不会对你动手。”
有一条声音在殊华的识海里喁喁细语。
“答应他算了,你想杀人,他会为你递刀。你想捣破天地,他会做你的拳头。只要你高兴,他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不像灵泽……”
不像灵泽,他为了守护所谓的天道规则,可以眼睁睁看着她的家乡、父母乡族干旱而死。
不像灵泽,认为她是危害人间的妖魔,便可以亲手杀死她,剖出她的心脏,将她砍成碎片。
曾经的她,是那样的信赖爱重他,他却这样对她!
殊华双目发红,郁气怨气恨意狂涌而至。
圆滚滚突然飞起,用力啄了她的眉心一口,嘶声尖叫道:“殊华,醒来!你走火入魔了!”
殊华眉心刺痛,神智瞬间清明。
灵泽是灵泽,她是她。
不管什么事什么人,都不值得她沦落,她有她的道。
“如果我想杀谁,我会自己磨刀。”
“如果我想捣破天地,我会自己完成。”
“不靠灵泽,也不靠谁,我有自己的道要走。”
殊华把圆滚滚抱在怀中,笑眯眯地看着独苏。
“我都知道啦,回去休息吧,这么多天毫无休息,挺累的。灭天阁那边的事也要赶紧想法子应对,这两天你不在,陛下找了你好多次,听说很不高兴。”
她行云流水般支使打发独苏,仿若从不曾受到前尘往事的伤害。
“那你好好养伤,我会再为你寻找合适的锻体宝物。”
欲速则不达,独苏阴测测地盯了圆滚滚一眼,飞身离开。
殊华回身静看日出日落,月升月沉,呼吸打坐,谢绝所有安慰和陪伴。
第四天,她准备将死赖着不走的聆金印掏出来扔掉。
灰扑扑、全身是血的灵泽踉跄着爬上朝暮崖,跌跌撞撞走到她身边,扑倒下去,高高举起的手里紧紧捏着一根莹白如玉的巨人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