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了?”
山海关城楼,注视着大摇大摆撤军而去的后金辽镇大军,赵武亦是一愣,片刻之后,立即出声:“让锦衣卫速速探明后金撤军缘由,还有,立马将后金撤军之消息, 送至登莱水师。”
传令兵领命而去,赵武紧盯着有序撤退的后金辽镇联军,一个个猜测亦是在脑海里闪烁浮现。
如此撤军,明显是放弃了攻打山海关。
但显然,如今这局势,后金辽镇,也不可能罢兵休战,老老实实的窝在辽东。
毕竟,窝在辽东不动,就是等死,那代善与袁崇焕都不是傻子。
那毫无疑问,后金与辽镇,非是撤退,而是转战!
而放眼辽东这地方,能让后金辽镇转战的,除了山海关,就只剩下东江登莱,朝鲜漠南了。
后金辽镇那几艘小舢板,显然不可能渡海转战登莱东江,那剩下的,就只有朝鲜与漠南了……
“是捅盟友刀子,还是柿子捡软的捏?”
赵武突然有些期待起来了。
显而易见,后金辽镇,放弃攻打山海关这个战略方向, 那, 战略方向就只能放在漠南。
至于朝鲜……
三面环海,纵使后金打下来, 也不过是延缓死亡而已。
自始至终,辽东这块地方,出路就只有两处,要么蒙古,要么山海关。
只要不打山海关,后金辽镇注定会将目光看向漠南蒙古。
“狗咬狗,一嘴毛啊!”
赵武亦是忍不住感慨一句,就在之前,蒙古和后金辽镇,还暗戳戳的搅和在一起,搅风搅雨,弄得大明差点倾覆。
现在,那袁崇焕还有代善,估计已经在琢磨着怎么背后捅刀了。
若再算上那漠北磨刀霍霍的林丹汗……
草原上,有大戏上演咯!
思至于此,赵武却是看向了朝鲜的方向,不管草原风波如何,但显然,朝鲜,又得受罪了。
对朝鲜这位小跟班, 赵武还是颇为欣赏的,别的不说,至少,是真的听话。
让干啥,就干啥,指哪打哪,绝不二话。
虽说能发挥的作用实在不大,但,这事明如事父的态度,还是让人很舒服的。
他山海督师府后院,就还有朝鲜送过来的美人儿,这般听话的小跟班,可难找!
“立马派人去向秦公汇报,就说后金辽镇已经撤军,可能会出兵朝鲜蒙古……”
军令下达,赵武再看了一眼撤军而去后金辽镇,随即又道:“传令下去,让各部警惕一点,当心建奴辽贼杀回马枪。”
“诺!”
传令兵领令而去,赵武亦是转身而动,大步朝城楼下而去。
而此时,在皮岛,舟船码头之上,在如今这特殊时期,本应各自出征在外东江众将,却是罕见的齐齐汇聚于此。
只不过,一众东江诸将,神色大都不怎么好看,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
“副帅,到底怎么回事,大帅怎么突然要卸职?”
孔有德率先出声,打破了这有些焦躁的气氛。
他一出声,顿时就似连锁反应一般,诸将你一言我一语,嚷嚷起来。
“是啊,副帅,这好生生的,怎么突然卸职去京城啊。”
“咱们都被捏住脖子了,难道他秦国公还不愿放过咱们嘛?”
“这是非要把咱们往死里逼啊……”
“实在不行,咱们就干脆反他娘的,后金没有水师,咱们过去,说不得还能混个亲王当当……”
“对啊……”
毛承禄没好气的摆了摆手,满脸不耐烦。
“行了行了,你们嚷嚷啥,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等会大帅来了,你们有本事,就去问大帅!”
话刚说完,突有一将领出声:“大帅来了!”
众将下意识看去,只见毛文龙大步而来,龙行虎步之间,身着的,却非往日的一身甲胄,而是着一身布袍。
这般着装,顿时让东江众将脸色更是难看起来。
“大帅,您老人家是要干啥啊?”
毛文龙还未走近,便有将领忍不住嚷嚷起来。
“怎么突然就要卸职去京城啊?”
“对啊……京城现在都那般局势了,搞不好就被蒙古攻破了,大明都要没了!”
“没有人逼本帅,是本帅自己主动上报,去职入京的。”
糟杂之时,毛文龙突然出声,嚷嚷的声音,亦是骤然戛然而止。
“大帅,为什么啊,好生生的,为什么突然跑去京城啊,您这一走,咱们这些弟兄可怎么办啊?”
“怎么,没了本帅,你们活不下去?”
毛文龙瞥了一眼那出声的将领,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行了,都别说了。”
谷寺
随即,毛文龙亦是忍不住叹了一声,随即道:“秦公现在率师回京,局势基本上已经稳定了,这大明,亡不了!”
言至于此,毛文龙亦是看向眼前舟船码头停靠的战船,依稀记得,曾经皮岛码头之战船,尽是悬挂他毛文龙的大旗,可现如今,放眼望去,登莱巡抚卢之大旗,已然占据了多数。
而这,还仅仅是一部分,在登莱水师营寨,在这渤海之上,在那江南大地……
登莱水师,大势已成!
“如今登莱水师大势已成,咱们东江的命脉,也被彻底捏住了……”
“现在那秦国公是被拖住了,待他腾出手来,以秦国公的行事作风,是绝对不会允许东江自成一体的局面的,现在不识相,到时候,刀子就落下来了……”
“趁着现在,咱还有点用,体面退下来,也落得个好下场。”
“此去京城,想来那秦国公也不会亏待咱,说不得,在京城,还能给你们一点依靠。”
“你们也收起那些小心思,大明亡不了,想再多也没用,搞不好还徒增祸端……”
“还不如想想,该怎么才能多立战功,往上走一下,那秦国公,虽然行事狠辣,但对有功之人,还是颇为宽容的……”
说到这,毛文龙缓缓转身,环视一眼这由他亲手创立的军事重镇,他一点一点创出的基业……
从无到有,从百余人,到数万大军,十数万军民……
一幕幕往事,仿若昨日,在脑海中闪烁。
眼眶,亦是蓦然有些湿润。
时势造英雄……
可如今,却没了属于他的时势,甚至,有那秦国公的存在,放眼未来,他也看不到任何逆转的希望……
没有时势,没有希望,强撑下去,无疑是一个惨淡下场。
他只有这个选择……
“看在本帅退下去的面子上,那卢象升也不会为难你们的,你们好生配合那卢象升,安心为将,或许有一日……我等,还能同朝为臣……”
“保重吧!”
再叹一声,言语之间,满是唏嘘与无奈。
毛文龙挥了挥手,似是在向麾下诸将告别,又似是在向他一手开创的基业告别……
蓦然间,毛文龙挺拔的身姿,似是坍塌不少。
一步一步,在东江诸将的注视下,踏上了由登莱巡抚派来的战船之上。
随即,战船扬帆,这位,一手创立东江基业的大帅,亦是缓缓的消失在东江诸将的视野之中。
而此时,那属于登莱巡抚的旗舰,亦是从海域之间,缓缓的驶入皮岛舟船码头,就好似两个时代的交替一般。
这一刻,法理名义上,对东江镇有管辖之权的登莱巡抚卢象升,亦是第一次踏上了这东江腹地,皮岛之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聪明人啊!”
立于码头木桥之上,卢象升注视着那载着毛文龙远去的战船,亦是忍不住感慨出声。
很多事情,是难以想象的,就比如,他这个过江龙,上任登莱巡抚这么久,竟然没有与毛文龙这个地头蛇,发生过丝毫的冲突。
无论是配合,亦或者听令,毛文龙皆是让人无比之舒服,甚至,想要压制,都找不到借口。
若非他占据了先天的法理优势,且直接一把抓住了东江命脉,还有秦公的威慑,他都觉得,自己或许不一定斗得过这毛文龙。
同样,这一次毛文龙突然卸职去京,亦是他怎么也没预料到的。
但细细一想,也不得不佩服毛文龙的果断!
如今局势,说局势已定,也可以这般看待,说是胜负未分,也没有错。
但不管如何,天下,还是一片乱局。
如此局势,下重注,无异于一场豪赌,只不过,赌赢的可能性,很大。
况且,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要强得多!
从无到有,一点一滴创立一镇,且战功赫赫的边疆大帅,在此等局势之下,都能放弃一切,配合朝廷整编改制。
那些继承父辈职位,世代享受皇恩之人,又有什么理由,什么借口,不配合朝廷整编改制?
“能屈能伸,果断坚决,实乃枭雄!”
思绪流转,卢象升亦是忍不住有些庆幸,庆幸东江镇孤悬海外敌腹的先天不足,不然的话,东江之患,恐怕不下于辽镇!
哪里能像现如今这般轻而易举解决!
“此人得提防!”
随即,卢象升心中,又是满满的忌惮。
这种人,无论何时,都要在他脖子上套跟缰绳,不然稍不留神,恐怕就是海阔任鱼跃了。
但转念一想,到了京城,到了秦公手下,他毛文龙,就算是条巨龙,只怕都得老老实实盘着。
他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也没必要,眼下,还是东江最为重要。
东江改制,与登莱合二为一,那发挥的力量,可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了。
只不过,怎么改,怎么合二为一,哪怕东江主动配合,这其中,要想彻底整合,恐怕没那么容易……
思绪流转,卢象升亦是迈开步子,在众将簇拥下,走过木桥,真正意义上的彻底踏上了这座隶属东江腹地的皮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