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走后两个月,磐朝上下迎来了辉夜帝在位的第五个新年。腊月二十六的时候林辉夜在朝堂上宣布“封玺”,官员们遂停止了一切公务,全身心的投入到新年的筹备中去了。
空余出的时间里林辉夜也并没有闲着,她带着林解语,亲自将延年宫也收拾了一番。
虽然口头上说是林辉夜和林解语一同收拾,实际上也只有林辉夜在说,林解语在做而已。
“解语,下来休息。”见林解语在大冬天里蜷着袖腕轻盈的落在房梁上擦拭梁柱,林辉夜眉梢微皱,道。
“不碍事。”听林辉夜在跟自己说话,林解语这才低头望着林辉夜笑道。“这里宫女够不到,臣想从里到外都打扫一遍,愿陛下来年顺顺利利的。”
“朕让你下来。”
在林辉夜的话语间,林解语已经从屋顶上跃下了,正巧落在林辉夜的面前。
“看看手,都红了。”林辉夜一边皱眉望着林解语的手,一边将之托起捂进手心里道。却在抬头的瞬间,发现林解语正在直直的望着自己,便问道。“怎么?”
“辉夜,我……”
见林解语似乎有话还未说完,林辉夜也并不急着接话,只是望着她。
“我……”林解语只见林辉夜幽幽的眼瞳中落着阳光,终究也无法将“我喜欢你”这句话说出口来。“我……好像确实有些累了。”
“累了便听朕弹会儿琴罢。”听林解语这么说,林辉夜笑道。
“弹琴?”乍然听到这两个字,林解语半响未反应过来。“你……?会弹琴……?”
“怎么?朕也会弹琴,只是不常弹罢了。”林辉夜笑。“可要听?”
“要!臣要听!”
阳光充盈的午后,林解语端坐在阳琴边上捧着热茶,一脸期待的望着将十指放在琴弦上的林辉夜。然当林辉夜弹出第一个音符的时候,林解语差点将刚喝进去的茶水喷出来。
“辉……辉夜……”就在林辉夜弹了一阵子之后,林解语实在忍不住将之打断了。
“嗯?”林辉夜停下来,侧头望林解语。
“这个……琴……弹的时候要温柔点……”林解语思索措辞道。“再这样下去……弦会断的……”
“朕弹得不温柔?”林辉夜眨眼道。
“有……有一点。”林解语嘴角抽笑,道。
她想……这何止是不温柔……简直就是……残暴。
“可是以前朕弹的时候……宫女们都说好听呢,说朕弹得恰到好处。”林辉夜浑然不觉,认真道。
她们骗你的……
这句话到了林解语嘴边却还是没有说出来,她只得无奈的摇摇头,才道。
“还是……臣来教您罢……”
午后的阳光通透的照进延年宫里,林解语从林辉夜的身后环过来,双手覆盖上林辉夜的。林辉夜只觉得林解语的声音温柔,在自己耳边轻轻道。
“弹琴的时候呢要注意手指的干燥和整洁,心要静,要充分的体会乐律的走向……就像……这样。”
随着林解语的尾音,林辉夜的手指被她带着拨出了第一个音符。
“还有……这样。”
接二连三的音符就这么从林辉夜手下的阳琴中流淌出来,形成华美而婉转的乐律来。
赵明河本是被传仪领来见林辉夜的,却在听到这琴音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来。她站在门口,侧身向里面望,就望见林辉夜被林解语环抱着,正在弹琴。温暖的阳光中,那样美妙的画面竟让她的心为之一颤。
“赵大将军……您看……”传仪见赵明河停下来,便道。
“你先下去吧。”赵明河吩咐道。
“是是……杂家这就退下……”传仪见这情形,脚下抹了油似的溜得极快。
传仪走后,偌大的延年宫寝殿里便只有她们三个人了。赵明河转身,靠在大殿门口的石柱边上听琴。她就这么听着听着,嘴角竟然上扬,露出一个微笑来。
那笑容也融进阳光中,分外温暖。
除夕的前一日,柳将军回朝。林辉夜并没有候在城墙上,却也在坤宏殿迎接了她。还记得那日阳光明媚,柳睿身着一袭银甲,就这么气宇轩昂的从坤宏殿的大门走进来。林辉夜靠在龙椅中,慵懒的望着她,竟隐约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赵明河当年的影子。
果然,同是从军营里出来的,就会有着类似的气息么。
有那么一瞬间,林辉夜这么想。
然,到了晚间的时候,这种想法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夜里,林辉夜刚刚更衣完毕,准备入眠。便听怜儿通传道。
“陛下……柳……柳将军求见……”
本是在为林辉夜铺床的林解语听见了,手底下便停了。
“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又是十万火急。”林辉夜皱眉,道。
怜儿不明白林辉夜为何用又这个字,她只见她的陛下思索了半响,终而还是出了寝殿的大门去。
“陛下?!”柳睿本就在殿门口等的焦急,却见林辉夜只身着一袭里衣便出来了,不由心中一惊,心脏霎时狂跳不止。“您……您怎么就这么出来了?也不披一件外衣?这……马上要过年了……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十万火急之事。”林辉夜冷着眼眸提醒道。
“在那之前……请允许臣先问一句……就是……上次臣送来给陛下治疗伤口的药陛下可用了?效果……”柳睿本还想继续下去,却惊觉林辉夜的眼神凝结成冰,遂改口道。“效果还不错!所以臣此次前来就是想告诉您……臣……”
见柳睿停顿,林辉夜的眉梢微挑,望她。
“臣此次去磐朝东北边境……发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眼见柳睿就要到重点了,林辉夜开口问。
“那就是……臣……臣很想你。”柳睿笨拙道。“臣……好像……喜欢上您了。”
好半响,林辉夜都没有反应。柳睿侧眸偷偷望她,却听她道。
“朕不想你,也不喜欢你,你可以退下了。”
“这不要紧,臣可以……”
眼见柳睿还想再说什么,林辉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说了一句话。柳睿只觉得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她说……
“给朕……滚!”
回将军府的路上,柳睿一路都很郁闷,乃至到了家中的时候,家仆都挨个被她抓住陪喝了一杯。
然,到了最后,家仆没喝醉,倒是把他们的将军醉得一塌糊涂。
“这……这可怎么好。”小丫鬟望着喝成一滩泥横在桌上的柳睿担忧道。
“什么怎么办……就让将军这么睡着呗……”另一个小丫鬟道。“反正她从来也不追究这些的。”
“这样的话……将军到了第二日早上起来……会不会不舒服?”小丫鬟显然不赞成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让她烦心了……”
“没关系,咱家大人体质好,心也宽,睡一觉起来就什么事都没有啦。”
“也是。”这点小丫倒是赞成道。“也就是脾气太好了些。”
除夕当夜,所有官员都被林辉夜召集在荣华殿内吃年夜饭。唐瑞安紧挨着宗仁坐下,一落座就喋喋不休道。
“你说说……陛下不纳男宠就罢了……这不?年夜饭都得咱们陪着吃……该是有多么的空虚寂寞冷。”
“唐大人。”听唐瑞安这么说,宗仁道。“我想问你一件事,不知可否?”
“自然是可以的。”唐瑞安道。“宗大人这是在跟下官客气个什么劲儿。”
“敢问唐大人是如何活到这么大都没被陛下处死的?”宗仁眨眼道。
“你!你你你……!”唐瑞安道。“大过年的!你触什么霉头!”
“因为……您的嘴巴……可真是所谓的无敌至贱呢。”
“宗!仁!”听宗仁这么说,唐瑞安怒道。“你给我记住!此仇不报,我唐瑞安世不为官!”
然,听到唐瑞安这么说,宗仁却笑了。
他想,或许唐瑞安世不为官,还活的长久些。
落座后,赵明河就一直心绪烦乱。不……应该是说自从柳睿回宫后,赵明河便一直心虚烦乱。更何况,今夜那人又无一例外的坐在自己身旁。
待晚宴开始后,赵明河便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的喝起来。
“明河。”柳睿见赵明河只顾埋头喝酒也不说话,便叫她。
“嗯?”赵明河回头,望着柳睿道。
“我跟你说个事。”柳睿见赵明河打理自己,便故作神秘道。“这是可是我的大秘密……你……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说。”见柳睿还愿与自己分享秘密,还把自己当朋友,赵明河的心情好了很多,便靠近柳睿准备倾听。
“我跟你说……我昨晚……跟陛下……”
“噗!咳咳咳……!”听柳睿的话说到半截,赵明河只觉一口酒呛在喉咙里,辣的不得了。
“我正跟你说正事……你喷什么喷啊……有没有呛到?!”见赵明河一口酒喷出来,柳睿赶忙帮她擦擦嘴边道。“喝酒就小心点嘛……”
“没事……你继续说。”
“跟陛下说了那件事之后……我就被陛下撵回府里去了……一直悲伤的喝酒喝到第二天早晨……”
赵明河只感觉柳睿的话语轻飘飘的,在自己耳边晃悠,而自己却只记住一句话。
什么啊……
原来被撵回去了。
赵明河笑。
“喂喂……你太不仁义了啊……我都这么悲凉了你居然还笑。”见赵明河竟然笑了,柳睿就气不打一处来。
“对不住……我……我先出去下。”
“你,你去哪?怎么走路还晃啊……你没事吧?明河?明河!”眼见赵明河就这么站起来,走路也晃晃悠悠的,柳睿便不怎么放心。她也跟着站起来,刚准备追出去,便被其他敬酒的官员揽住了,只能看着赵明河晃出荣华殿的大门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