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解语一直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停留在将军府的屋顶上,一直到全身的血液都干透了才轻点脚尖回去。可惜她由于失血太多,还未回到自己的寝屋就已经走不动了。
只见林解语又跃过了几个屋檐,终而轻轻的停在万灵殿隐蔽处的一根树梢上休息。
就在意识恍惚之际,她忽听有人在不远处唤她。
“主子。”伊晨熟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欢迎回来。”
“嗯。”林解语连头也没有回,只是应道。
“您……今天……”伊晨话到嘴边,“去哪了”这三个字却怎么也问不出来,终而改口道。“喝酒了?”
“喝了点。”林解语道。“辉夜备给我的桂花酿。”
“为什么喝酒了呢?”伊晨问。印象中的林解语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甚至连茶水都不喝。
“说不上为什么……每年到了今天这个时候……我的心绪就会非常烦乱。”林解语笑,然后望着空中的那轮明月,淡淡道。“想杀人。”
“正好那人就是赵明河么。”听林解语如此轻描淡写得将此事带过,伊晨不甘道。
“我就是冲着她去的。”林解语闭目。“只要她一刻留在陛下身边,我就一刻无法安心。我总是怕辉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她弄死了……然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辉夜了。我头一次不懂那人想要干什么,但我却知道,她一定在计划着更大的阴谋。”
伊晨望着林解语不语。
此刻,这个女人的脸色比纸都白,却还想着皇上的事情。
“既然要暗杀,您为何不让我去。”
“你赢得了我么。”林解语反问。
伊晨掩藏在黑暗里,不语。
林解语见他这模样,又笑问。“这宫里的暗卫,谁赢得了我?”
“您……”林解语说的狂妄,伊晨却反驳不了。
他永远都记得林解语在暗卫厮杀中脱颖而出的样子。
她就像一朵白莲,即便全身染满鲜血,却依旧清濯无比。
从那一刻,伊晨认定了他的主人。
他的主人叫林解语,是御前暗卫首领,王朝有史以来最强的暗卫。
“我不该输的。”林解语道,却也不像是说给别人听。
“可是您输了。”伊晨道。
“赵明河今夜很异常。”说道这里,林解语睁开眼睛,平静的望着另外一根树梢上的伊晨道。“她的瞳,是红色的。”
“红色?”伊晨回忆道。“赵大将军虽然战功显赫,却未曾听过她有红眸之类的传言。”
“她不光红眸。”说道这里的时候,林解语的声音冷了下来。“而且,越来越红……越来越强。”
“这……”
“那让我感觉,她有种本体之外的力量。”林解语喃喃。“可是……我却不知那是什么,又从何而来……”
“您不是不知道赵明河在陛下心中是什么样的人。”伊晨望着林解语身上干涸的鲜血道。“即使是这样,也不给自己留条后路么?”
“我若是杀了赵明河,自然就省去日后的很多麻烦。”林解语道。“若是杀不了赵明河,就想看看,陛下会怎么处置我?”
“您就没想过,要是您被杀了呢?”
“被杀了?”林解语反问,仿佛在咀嚼这话语中的含义。而后,伊晨听她说道。“那就说明我无力在宫中守护陛下安全。死又何惜?”
伊晨听她的话语中有些悲伤的意味,却不知这种悲伤从何而来。
当天夜里,林解语一直在做梦。梦里有一轮巨大的圆月,圆月中是赵明河挥剑的身影,她看不清她的脸,但她却知道,她一定笑的非常妖冶。
第二日,林解语醒得很早,一起身便去了天鸟阁。整整一天,除了终日盘旋在天鸟阁上空的鸟儿外,没有任何人来这里,甚至连一道圣旨都没有。
当夜,林解语并没有回万灵殿,而是继续待在天鸟阁。然,除了晚上依旧做着有关于赵明河的梦以外,依旧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发生。
就这样,林解语等了好几个日出日落,等到她已经记不得是第几天的时候,天鸟阁终于来人了。虽然只是轻微的踏叶声,但是林解语还是敏感的捕捉到了。她走到围栏边上向下看,看到了沐浴在日光中的林辉夜。
“解语。”林辉夜抬头看她,强烈的阳光照的她只能微眯眼睛的瞧林解语。
“陛下。”好久没看到林辉夜的笑容,林解语忽觉得自己浪费了好几日的时光。她见林辉夜的神色宁静,带着一丝宁静的笑容,似是并不知晓自己暗杀赵明河一事。
“伊晨说你这几日都在闭关,所谓何事?”
林辉夜问话间,林解语已经下了阁楼来到她身边。
“臣这几日在为了泰山的祭祀大典而清修。”
“怎么也不跟朕报备一声?”林辉夜问。
林解语不知该怎么回答,索性不答。
林辉夜也不语,像是在等着林解语回答。
林间鸟鸣阵阵恍若隔世。
终而,林解语开口问道。
“陛下……今日怎么想着来天鸟阁?”
“好久没见到你,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见朕。”林辉夜答。
“臣……”
“朕就是想听你弹琴了。”
“臣现在就给陛下弹琴。”听林辉夜这么说,林解语赶忙把她请进阁中坐着。
很快,清畅的琴声自天鸟阁响起,林辉夜倚在栏杆边上撑着头听林解语弹琴。然,一曲没弹完林解语就发现林辉夜竟睡着了。她背对阳光,脸色苍白,眉间有着一丝萦绕不去的倦色。
“陛下?”林解语觉着不对,上前轻轻拉了拉林辉夜的衣袖。
“嗯?”林辉夜被林解语晃醒,见林解语面露担忧之色,才道。“啊……朕是不是又睡着了?”
“嗯。”林解语答。
“许是没休息好……最近更加困倦了……”林辉夜捏了捏眉心,站起来走到阳琴边把林解语带回位置上。“你继续弹,朕听着呢。”
林解语见林辉夜站的稳稳的,终于拗不过她,又跪坐着弹起琴来。
然才刚弹了一个音节,她就听见“咚”的一声。
林辉夜倒地了。
“陛下?”林解语的心一下慌了,她快速移到林辉夜身边将之抱进怀里,然无论她怎么呼唤林辉夜,那人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陛下!!”
傍晚的时候,林辉夜才醒。一睁眼就见林解语在她床边坐着,替她把脉。
“解语?你不清修了?”林辉夜问。
“你都这样了,我还清修什么。”林解语白了一张脸,担忧道。“太医刚来瞧过,只怕你不是累了,而是病了……”
“是么。”林辉夜似乎还是很困倦,她把眼睛闭上,而后道。“什么病?”
“蛀疾。”林解语像是强压着什么似的,回答的低沉。
“蛀疾?”林辉夜笑。“不碍事的。”
“还不碍事!你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么!”看到林辉夜这副淡然模样,林解语心头一阵恐慌。
“这不是朕的家传病么?”林辉夜道。“每隔几任皇家血亲都会有一两个得此病,说明……朕可是真正的皇家血统呐。只可惜……这血统,要断在朕这儿了。”
“太医说了……说是得此病者,无药可医。从最开始的嗜睡吐血到死亡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前两个月,患者的五脏六腑俱损。后一个月,患者的头发全白,而后死去。然这病虽可怕,但一般不会病发,除非遭受什么重创……”
林辉夜静静的听着,不语。
“是那杯酒……是那杯酒……”
“元威都已经死了,还提那杯酒做什么。”林辉夜冷下眸子,道。
“可是……”可是那酒是赵眀河……!
“朕困了。”林辉夜不待林解语说完,便道。“今夜,朕还是自己睡,你也去休息罢。”
“你不吃点东西怎么成……”见林辉夜是真的又困了,林解语的声音一下软了下来。
“朕困。”林辉夜翻了个身,背朝林解语。好久,林解语听她缓缓道。“明早,朕还要上朝呢。”
林辉夜说完那句话后,便再也不说什么了。
林解语也不知道自己在她床边守了多久,终于起身向着太医院的方向去了。
皇帝陛下病了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朝廷,第二日大臣们上奏的事情多半都跟蛀疾有关。林辉夜端坐在皇位上,听他们挨个启奏。
“匡爱卿,朕看你等很久了,你来说。”林辉夜的目光向下扫了一圈,终于点到了右相匡殷。
“臣听昨夜闻陛下生病了,立刻跑去太医院查阅众书,终于找到了可以治愈陛下的方法。”然匡殷一启奏就语出惊人。满朝一片唏嘘。
“说来听听。”
“古书记载蛀疾乃顽固之症,一般药物无法对其彻底根治,只能延缓其发展势头。但是,只要取得一样东西,陛下即可痊愈。”匡殷卖关子到。
“龙血么?”听匡殷这么道,林辉夜笑,笑容里含着冰霜。
“正是龙血。”匡殷道。
“朕早年听闻,当年先皇也是为了龙血的事情大动干戈一阵子。只可惜派去的人都全军覆没了。纵观历史,还没有一个能获取龙血成功的例子。故太医才会说无药可医。”林辉夜道。“龙之血乃天庭之物,岂是我们能得的。”
“既然陛下知道真有此物,便不得不试。”此刻,刘太尉站出。拱手道。“臣以为陛下的龙体乃我朝的根基。明知有一线生机而不争取,便对不住天下的黎民苍生。”
“哦?那不如朕派你去杀龙取血如何?也好让太尉你一展身手,立个大功。”听刘太尉说的不卑不亢,林辉夜挑眉,笑道。
“臣……”
“陛下,刘太尉虽为太尉,却不见得是最合适的人选。”见刘太尉为难,匡殷更上前一步。“臣到有一人举荐。”
林辉夜冷冷的看着匡殷,半响不语。
匡殷被她晾在那里不尴不尬。
却在这时,赵眀河上前一步,躬身启奏道。
“陛下,臣愿为陛下远征极北寒域杀龙取血。”
“你!”林辉夜在心中暗自祈祷赵眀河不要有任何动作,但,好像总是事与愿违。
“陛下的龙体乃我朝的根基,臣愿为陛下,更愿为天下黎明苍生一战。”
“你……怎么知道那龙在极北寒域?”
“碰巧臣昨夜也在太医院翻阅古书来着,却不见丞相大人呢。”
“你!老夫待的跟你不是一个地方!”被当众揭穿,匡殷怒道。
赵眀河并不理睬他,继而转而继续向林辉夜。
“但是……”赵眀河道。若仔细听,便可以从赵眀河的话语中听见些微愉悦的笑意。“臣此次出征,必须带上一个人才行。”
“什么人?”林辉夜居高临下的望着赵眀河,望不见她的表情。
“当朝左相,林解语。”赵眀河道。
“为何带她?”
“臣需解大人的宝血镇邪。”赵眀河接着道。“臣听闻堕入凡尘之龙必定充斥邪气。臣一人,只怕镇压不住。”
“她有宝血?”林辉夜双眸微眯,笼上危险的气息。
“臣也只是听闻。”赵眀河缓缓道。“不过臣以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