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就这样让朝阳日日去涵钰公主那里……真的好吗?”怜儿就一直在延年宫里等,等到林辉夜下了早朝,迎她回宫。
“有何不好。”林辉夜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径直走进宫门。
“奴婢只是觉得涵钰公主从小就畏惧您……自从出了太上皇的事儿以后,就更是怕极了您,总觉得您会对她不利……希望不要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才是……”怜儿一面垂着眸子道,一面替林辉夜宽衣。“毕竟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
“有时候朕倒希望有人说朕不好。”林辉夜更衣的动作停了,一双乌黑的眸瞳透着浅浅的寂寞。“朕希望她在所有人都说不好的时候……相信朕,相信朕并非他人口中所言的那样……”
“陛下……”
“朕总是在赌。赌她对朕的心意……却……”
从未赢过。
自负的……拱手让出了整个天下……
“奴婢……奴婢一直有一事不明……”怜儿见林辉夜这幅模样,忍了忍,却终于还是没忍住,将埋藏在心里多年的话语问了出来。“陛下明明从未见过她……却又为何能为她……”
怜儿说了一头汗,有些紧张的抬眼看林辉夜的样子,只怕她生了气。
却不料林辉夜却笑了,眼眸里有温柔的阳光。
“朕见过她。”
怜儿被林辉夜的笑容迷了深思,就只听她柔软道。
“在梦里。”
出征之前的日子很闲,赵明河就喜欢待在林涵钰那里,听她说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听她说起哥哥们,还有林辉夜。赵明河发觉林涵钰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从小时候就躲在暗处看几个个哥哥姐姐挣来夺去,却从来也不敢出声。她时常幻想,幻想着朝羽有一日能进宫,能陪在自己身边,如此,一声也就满足了。
“你说……陛下从小便是锋芒毕露?”赵明河似是不经意的淡淡道。
“是……她从小便不同寻常的厉害……几乎不用太傅教她……她便什么都会。”林涵钰蜷缩在床角道。“她才不过十岁的时候,就替父皇点明朝堂上的乱党一举而除之……而那个时候我同哥哥们还在学塾里念书……父皇觉得她是自己天赐的神女……从小就很是宠爱她,将她捧在手心上,连带她母妃那样低贱的女人如今却也成了手揽大权的皇太后……!”
林涵钰说道这里似乎是有些激动,她用手攥住被子,顿了好久才道。
“她的出类拔萃……让我本来同样出色的哥哥们显得如此平庸……父皇什么事都喜欢同她说起……根本不看哥哥们一眼……”
赵明河不语,只是看着林涵钰紧锁的眉和悲伤的表情心念微动。
她想,她似乎可以理解林涵钰的心情,可以理解,她话语中的不甘。
“你也知道的……上次我们去了灵犀……回来以后,父皇便一直对那里念念不忘……下令即刻攻打灵犀,将你们活俘回来。果不其然……本是卧床称病的林辉夜在得到风声后,行动的非常迅速,她异常坚定的在朝堂上揽过兵权,说要替父皇夺取神血。真是什么好听的话也被她说尽了……”
“那为何……她没有攻打灵犀。”
“为何……?”听到赵明河这么问,林涵钰的嘴角擒起一丝冷笑。“因为她有比灵犀更想要的东西。她虽揽过了元威手上的兵权,却一直瞒着父皇迟迟不肯出兵征讨灵犀,一拖便是这些年。这些年间……她笼络了朝廷上的数位大臣……逼得父皇退位,自己登基……大哥林恒之身为太子,硬是被林辉夜废了衔,成为一个废人……他只觉无颜面对天下,如今还躲在韩延寺里闭门不出……不再过问世事……”
赵明河静静地听,仿佛看见了朝堂上的那一场血雨腥风。
“这几年……朝廷上一直都有不满她称帝的人……且不说她是女子……就说她上面还有三位哥哥……她也不该如此……!”林涵钰接着道。“可是……那些反对林辉夜称帝的人渐渐的从朝廷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所有反对林辉夜的人……全都死了……她拥有太多的法子,巩固自己的地位……春去秋来……夏末冬初……悄无声息的……这江山……便终是易主了!我想父皇此刻是后悔的……后悔宠出了如此的女儿……宠的皇位也是丢了……”
在林涵钰激动的声音中,赵明河仿佛看见了林辉夜的身影,那身影寂静落寞,踏血前行。
而后……
而后,便远离自己。
“朝阳……如今她宣布我已经重病……所以无论她什么时候杀了我都不足为奇……天下世人还道她姐妹情深……”林涵钰冷冷道。“如今……我们若是死了……这天下便由她胡作非为……那时候她已无束缚……便该是要攻打灵犀了。”
见赵明河只是定定望着自己,不再言语。林涵钰便又凑近赵明河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
“你不若……现在便杀了她……我替你逃出皇宫……也算你,守住了灵犀。”
赵明河回到延年宫的时候已是深夜,殿门的守卫见是她回来了便也放行了。然赵明河却并没有回自己的寝殿休息,在是朝着延年宫的深处走去。她知道,那里是林辉夜夜半处理政务的地方。
延年宫还是如上一世一般,到处黑漆漆一片,赵明河笑,她想,林辉夜这一世也是一样不喜光亮。不管前世还是此生,只要是同一个人,便依旧会有相同的习性罢。
赵明河就这么走着,果不其然,那黑暗的尽头,有些微的橙光闪烁。她加快步伐走去,只觉在转过一个回廊后视野一下开阔。眼前是被烛火照亮的雕花横木,上面腾龙飞舞,气派奢华。横木下方被半扇屏风遮着,木质的屏风镂空雕花,赵明河依稀可以看见屏风的缝隙中,伏案浅眠的林辉夜。
竟是睡了么。
赵明河心下想着,便放轻了脚步,来到她身边。
赵明河就见林辉夜的书案上放着上百卷卷轴,其中大半已经被批阅,那女人便头倚着手臂,睡在面前展开的竹卷上。
都道她野心勃勃……又有谁知道她的倦乏呢……
赵明河就这么看着,心下有些疼她,便卸下自己的披风弯腰将那女人裹住,却不料在披风落下的那一瞬间,自己脖颈前的衣衫就被这女人紧紧攥住,赵明河只觉得瞬间天旋地转,后脑一下磕在书案上半响回不了神。
她定眸,就见林辉夜将自己死死的压在书案上,一双眼睛有些刚睡醒时的惺忪,却透着杀气。
“……?”
“陛下……”赵明河唤她。
“为何是你……?”经过方才的一番响动,林辉夜这下似乎是清醒了,赶忙松了手。
“不然会是谁?”赵明河反问,她就这样仰面望着林辉夜的容颜,心中水般的漾开。如此近,她就在林辉夜身下。
林辉夜不答她,只是拉着她坐起,一只手覆盖在她的后脑问。
“可疼么?”
“陛下一试便可知晓。”赵明河笑道。
“可还想要脑袋?”林辉夜侧目斜睨她,似乎心情还不错。
“如此本能的反应……想必陛下从小到大被人暗杀的次数不少罢。”赵明河将刚才在争执间掉落的披风捡起,又为林辉夜披上。“可有很久未能安眠?”
林辉夜不语。
赵明河又道。
“草民会点拳脚功夫,今夜愿守在陛下床边护您安眠。不知……陛下可信?”
伺候林辉夜梳洗完毕,赵明河便守在床边,让林辉夜睡在里面。偌大的龙床上,只有她们二人。赵明河忽觉得心脏咚咚跳,想起以前她,朝羽,林辉夜也曾睡在一张床上,如今却剩下她们二人。
“涵钰的病如何了?”躺在床里的林辉夜问。
“还是老样子,看来得尽快出征才行。”赵明河道。
“嗯。”林辉夜答。“快了。”
“陛下……快些睡吧,莫要再操劳这些事情了。”见林辉夜都躺下了,脑子里还在寻思其他的事情,赵明河柔声哄道。
“好。”林辉夜应,不再说话。
赵明河笔直的坐在床边,感觉一切都很安静,安静的可以听到窗外淅沥的雨声。
辉夜,与你同睡的第一个晚上,下雨了。
赵明河边想着,嘴角边浮起一抹笑意。
也不知道这样甜了多久,她忽然感觉腰间被一双手抱住,耳边传来林辉夜带着轻喘的低语。她就听她道。
“你坐在这里,朕睡不着。不若……躺下陪朕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