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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核桃蜷缩着躺在她房间里的小床上,一直闷声抽噎,累了方才晕晕沉沉地睡过去。
花千树身心俱疲,却毫无睡意,起身走出房间,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无助地抱紧自己,怔怔地望着如水夜色,再一次泪落如雨。
夜幕青的丧心病狂,柳江权的忘恩负义,夜放对自己曾经的情深意重,还有亲人的惨死,一幕幕历历在目,心如刀绞。
院子里有散乱堆放的木板,她走过去,挑拣了一块,用剪刀一笔一划地刻上亲人的名字。
父母双亲,兄长嫂嫂,庶妹,还有惨死的侄儿,每一笔都带着血的仇恨,犹如刻骨铭心。
最后,她郑重其事地添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真正的花千树,已经惨死在了夜幕青三十六根透骨钉之下,如今的她,也只是前世凝聚的一股怨气,索命的修罗。
隐隐约约,有酒香若有若无地在鼻端萦绕,混合着潮湿的夜气,沁凉的夜风吹透了单薄的衣衫。
她擦干净眼泪,回屋将灵牌包裹在夜放的披风里,方才和衣而卧。
第二天天色刚亮,两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皮全都肿成了铃铛,抱着膝盖愣了半晌,俱都沉默寡言。
核桃想到伤心之处,又实在忍不住扑簌簌落下泪来。
有人将院门擂得山响。
两人赶紧起身,核桃慌忙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两个盛气凌人的美艳妇人,身后跟着丫头。
核桃还未开口,两人便气势汹汹地将她撞开,长驱直入,直接闯进浅月的房间里来。
不由分说一阵翻箱倒柜,将浅月生前的衣物尽数丢到院子里。
“晴雨姨娘,您这是......”
晴雨一面指挥着丫头四处翻捡,一面没好气地道:“浅月已经死了,这死人用过的东西太秽气,赶紧收拾收拾烧了,免得不干不净的,大家心里膈应。还有浅月昨日里穿过的裙子呢?赶紧一并丢了,藏着掖着招魂儿呢?”
这是京中的风俗,饶是晴雨态度嚣张跋扈,核桃也不敢发作,转身将一套被撕扯了的衣裙抱出来,不舍地丢了。
另一位体态轻盈,唇角长着一颗黑痣的妇人则在妆台跟前翻捡,花千树亲见她将抽屉里两枚银簪塞进了袖口里,方才扭脸问核桃:“这妆匣上的钥匙呢?”
核桃摇摇头:“回挽云姨娘,这钥匙一直都是我家姨娘自己保管,奴婢也不知道。”
挽云冷哼一声,不死心地一阵翻腾,结果一无所获,便撩帘穿过堂屋,去了核桃与花千树的房间。
核桃跟在身后,怯生生地道:“挽云姨娘,这是我的房间。”
“呸!”挽云扭脸一口啐在核桃身上:“你的房间怎么了?姨娘我翻不得?谁知道你有没有藏私?”
核桃敢怒不敢言,默默地将头垂得更低。
花千树上前一步,又不得不将怒火勉强按压下来。
挽云嫌弃地一通乱翻,就看到了角落里夜放的烟色披风。
锦缎华丽,在一堆粗布乱麻中十分醒目。
“王爷的衣裳?”
挽云一声惊呼,拿在手里一抖,裹在里面的灵牌就“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挽云应当是不识字,瞥了一眼也未放在心上。
晴雨闻声,先花千树一步,跨进房间里,一脚便踏在那灵牌之上:“这是哪个这样大胆,竟然在王府里供奉自家牌位?”
狠狠地踹了两脚。
花千树见亲人灵位被辱,怒火翻腾,不管不顾地上前,一把推开了晴雨,捡起抱在怀里,怒目而视。
晴雨见她这样放肆,不由愣了一愣:“原来是你这个贱婢!昨夜里就见你一脸狐媚之相,不是个安分的。你私藏王爷衣裳不说,这还供奉自家灵牌,以下犯上。今日若是不给你一点教训,你还反了天了!”
挽云亦是添油加醋道:“就是,先给她那脸蛋上做个记号,看她还怎么勾引王爷?”
晴雨挽起袖子,目露阴狠:“来人呐,将她摁住,给挽云姨娘取剪刀来!”
花千树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份,原本是想忍气吞声,可是怎么可能任她们二人为所欲为?
她一声冷哼,抱紧灵位,骤然迸发出凛然气势:“我看谁敢!”
两个小丫头顿时被生生骇住,脚下一顿,不敢上前。
“千树姑娘在吗?”
院子里有人扬声问。
晴雨与挽云狐疑地对视一眼,竟然齐齐收敛了面上的凌厉,陪着笑脸迎出门去。
“梁嬷嬷,什么事情竟然惊动了您老大驾,亲自过来了?”
来人是一个约莫半百的富态婆子,冲着晴雨二人颔首一笑:“老奴见过两位姨娘。传老太妃命令,请千树姑娘到跟前说话。”
核桃转身一把捉住了花千树的手腕,害怕地颤声道:“老太妃召你过去做什么?怕不是昨日里你受我拖累,得罪了严嬷嬷,在她跟前胡说八道,要怪罪在你的头上!”
她如今已经落得这样凄惨,还有什么好怕的?
更何况,老太妃她前世里也见过。
她刚被掳来王府,性子刚烈,记挂着与自己有婚约的柳江权,对于强抢自己的七皇叔夜放没有什么好脸色。
而老太妃听多了流言蜚语,对她就颇多不满,带人登门兴师问罪,对于桀骜不驯的她甚至动了家法。
是夜放关键时刻赶至,为了护着她与老太妃起了争执。后来,便将她软禁在了四面环水的青玉阁,谁也不能打扰。
在她的印象里,老太妃是专制昏庸而又蛮不讲理的。
门外,晴雨与挽云将花千树的放肆添油加醋地与梁嬷嬷说了。
梁嬷嬷撩帘进来,对着花千树并未疾言厉色,相反还蛮和蔼:“千树姑娘,这王府里供奉灵牌原本就是大忌,你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相信道理也不用婆子我多讲。”
花千树听她说话和风细雨,眼眶竟然没出息地红了:“回嬷嬷话,我家逢巨变,亲人惨死,我作为女儿,一不能为他们料理后事,二不能祭奠,已经是大不孝,今世妄为人。如今就连这身体发肤,都归属了别人,这牌位也不过只是心里的一个慰藉罢了。”
梁嬷嬷无奈地轻叹一口气:“你若是执意如此的话,便随我去老太妃那里,听老太妃处置吧。”
花千树点头,另寻一块粗布,将灵牌包裹了,抱在怀里,跟在梁嬷嬷身后,去了老太妃的院子。